这一刻的项风吟，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目光明亮如跃动的火焰，面容安详而宁静，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柔和气场，不自觉地就让人原本充满悲恸和仇恨的心情渐趋平静。
目不转睛地望着专注在自己世界里的项风吟，闻人枭内心有一股冲动在撞击着他的胸腔。
这种冲动在他第一次于项府遇到她时有过，在她跪在刑部大堂求他收留时也有过，而当他在皇宫午门外看到马上要受刑的她时，这种冲动攀升到了顶峰。
后来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控制不住这种冲动，想要跑到项风吟的住处去找她，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将她那双闪烁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的希望之光的眼睛给掩盖上。
闻人枭见过很多种求生的眼神，许多都是即将死在他刀下的人的目光，里面有恐惧，有卑微，还有向命运妥协屈服之后的绝望。
但是，他从未见过像项风吟眼中这样的光芒。那是一种连命运都能灼伤的坚毅目光，倔强这个词仿佛不能形容她对活着的渴望，简直就是一种毫无道理到莫名其妙的执拗。
越是身处绝境，她的眼中越是光芒万丈；越是面对死亡，她的眼神便愈发坚定活下去的信仰。
而这是他永远也无法拥有的光芒，因为他是一个向死而生的人。
心若不死，如何与魔鬼共舞；眼神若不死，在这一潭肮脏污秽中如何存活？所以他要捂住她的眼睛，让她好好地在他身边活下去。
在项风吟给尸体进行复原的过程中，秦锐让手下亲兵对营帐进行了清洗，等到她将一具具恢复了原貌的尸体摆放到他们身前所睡的位置上，这个原本充斥着惊悚和腐臭的营帐里，竟然有一种庄重而宁静的氛围，这些士兵仿佛都只是睡着了，在他们热爱的这片军营里长眠不醒。
一众守城卫士兵站在营帐门口静静地默哀，而项风吟则朝着两排士兵的尸体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有些疲惫地收拾起工具箱，随众人离开了营帐。
这起命案虽然还没找到凶手，但秦锐也算是对手下们有了交代，当即下令自己的亲兵将这个消息传下去，并让人去准备尸体收殓和下葬的事宜。
而这边，闻人枭则接过项风吟手里的工具箱，陪着她慢慢地在军营里闲逛，这也是现场勘查的一部分。
只是，没走出几步，闻人枭突然抬手示意项风吟看她的右手边。
那里是士兵营帐驻扎地的末尾处，紧靠着最后一排帐篷的地方种着几株椿树，上面的香椿叶子稀稀疏疏的少了一大半，一看就像是被人采摘过。
眼下的这个季节正是吃香椿的日子，谁家前后院如果种了椿树都会摘一些叶子来做菜，不管是之前尹英武的突然昏迷，还是后来祝有成老是念叨他胃口不好，那都是食用香椿不当造成的。
但是，要采摘香椿很麻烦，一般只有普通人家为了增加一点伙食才会馋这一口香椿，像守城卫这种油水丰富的大军营，伙头军的士兵平时也得操练，谁没事弄这个。
不过，香椿却有另外一个作用。项风吟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些香椿叶的去向。
“香椿叶味辛、性温，入肝经和肺经，有宣发疏泄的作用，能鼓舞肝胆之气。不管是人或者动物，吃多了都会肝风大动，不受控制。”
“所以，那些蛊虫原本是不该留下犯罪线索，应该是吃了那些香椿叶，才会出现这种失误。既然凶手要用蛊虫作案，想必也不会留下其他线索。”
闻人枭也是一点即通，知道眼下这个案子唯有请了闻人玥的管家来帮忙，再无其他办法。
所以两人不再浪费时间在军营，而是一同回到秦锐身边，这时剑魂也已经将刘翰交押给秦锐的人，三人等秦锐安排好一切，便要和他一起去闻人玥府上求助。
然而，他们前脚刚到，后脚一个守门的士兵就急步跑到秦锐的面前，焦急呈报道：“启禀将军，门外有两名官差和两个老家伙抬着一具尸体想要硬闯我们守城卫大营，凤小姐阻拦他们进营，双方就闹了起来。那两名官差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刑部的人，说是将军让他们把尸体抬过来的，还说是我们守城卫的人奸污了他们抬的那具尸体，他们就是上门找我们算账的。凤小姐不相信他的信口雌黄，一直在替我们说话，并且要对方拿出证据，然后对方就把凤小姐的丫鬟给打了，差点把凤小姐也打了。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这个士兵所说的刑部官差自然是尹英武和祝有成，应该是两人带着王老汉一家赶来了守城卫，以这两人的直脾气，说出那些话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这士兵口口声声说他们打了凤修雅的丫鬟，项风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怎么说这俩也是大男人，轻易怎么可能对女人出手，而且凤修雅和她的丫鬟连武力都没有，就算她们三个轮着上去打他们俩，以项风吟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肯定也是不会还手的。
而秦锐这边显然也是才想起这件事，之前城门校尉已经跟他报备了此事，只是他一心想着命案的事，忘记给守门士兵吩咐这件事了。
“你让他们进来，是本将让他们来的。”
“啊？”
光从那士兵呈报的话语里面，已经能听出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偏向性，所以此刻一听秦锐的回答，他瞬间就愣了一愣，马上又道：“可是他们正在欺负凤小姐，凤小姐可是一直在替我们说话，您不过去看看吗？”
“走吧，过去看看吧，看看我们刑部的大老爷们是怎么欺负三个弱女子的。”
人遇到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总是会下意识地选择不相信。所以这名士兵对这件事出现态度上的偏差，项风吟可以理解。但是，怎样的偏差也不可能让他睁眼说瞎话。所以，项风吟很好奇，门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这名士兵如此笃定地说，尹英武他们正在欺负凤修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