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宛、高丽、吐谷浑等大隋和北辽周边小国来说,想要延续国祚,必须要仰仗这两个大国的鼻息,两不得罪。这种夹缝里的生存,让两国苦不堪言,不过敢怒不敢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今大隋和北辽互为敌国,两国将士枕戈待旦,战争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这对于周边小国却不是好事,两国强大无比,而且每次大战前,都要派兵来边界打打秋风,敲打一番,算是警告。
当听到辽使觐见时,各国的使者就知道,两个大国又开始互相掐架了。
满朝文武和各国使者都把目光聚集在入朝而不跪的耶律斗海身上,不过对方一脸轻松的模样,显然对此毫不在意。
当即就有大臣怒斥道:“大胆辽使,见到我朝陛下为何不跪?蛮夷就是蛮夷,果然不通王化。”
这话说的让各国的使者尴尬不已,不过耶律斗海却是大摇其头,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我乃是大辽使者,代表我朝陛下入中原送贺礼,如王朝陛下亲临,为何要跪,况且我朝陛下论辈分乃是隋主的叔叔,更是跪不得。”
“你……强词夺理,巧言令色……”
那大臣找不到话来反驳,又看到耶律斗海脸上讥讽之色更浓,顿时一张老脸被憋得通红。
一直在冷艳注视着辽使的天子杨桓,突然露出了微笑,说道:“我大隋乃是礼仪之邦,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不亦乐乎;不过,要是来者不善的话,我大隋奉陪到底就是,众爱卿不必多言,进贤,请辽使入席。”
闻言,钱思雨低头颔首,满脸欣慰。
而耶律斗海却是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不由想到临行前南院大王萧鼎对大隋天子的评价:杨桓少年老成,比其父更坚毅,将来定是大隋中兴之主,我朝的心腹大患!
内侍王进贤躬身答了声诺,便走向耶律斗海,对他说道:“辽使请随咱家这边入座。”
耶律斗海却不理会王进贤,而是又向杨桓躬身施了一礼,说道:“我朝陛下嘱咐小人,一定要把贺礼送上,还请陛下先看贺礼。”然后从身后随从手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交给内侍王进贤。
王进贤接过精致盒子,转身快步交给天子杨桓。
如今隋辽对峙,辽主不会好心地为了大隋的封后大典送什么贺礼。杨桓心里不知对方打什么主意,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的耶律斗海,皱了下眉头,还是打开了这个金丝楠木礼盒。
群臣看着天子杨桓脸色从惊愕到愤怒,打开盒子的双手因为愤怒而不住的颤抖,最后脸色铁青地紧紧盯着耶律斗海,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天子杨桓的气度修养一直很好,群臣很少见过这么大的情绪出现在陛下的脸上,俱都疑惑不已,宰相钱思雨更甚,作为帝师,他对于天子的教育一直是尽心尽力,这么多年来天子杨桓早已宠辱不惊,今天的情况确实罕见。
自耶律斗海这个曾经的对手进来,便一直对他怒目而视的镇南王杨毅,见到陛下当下的表情心里突然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不安感,霍然站起身,目光刚一接触木盒,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双手紧握,身子不住的颤抖……
盒子里装的是大隋已故镇北元帅、上柱国、魏国公许岩的人头!
幽州一战,以许岩殉国换来战争的胜利,可是许岩头颅却被北辽割去,死无全尸!
“手下败将,找死!”
目眦欲裂的镇南王杨毅,突然抽出随身佩戴的金刀砍向耶律斗海。
除了像镇南王杨毅这样的以大功劳被特殊恩许的,一般人的文武大臣是不允许佩戴武器上殿的,更不用说来朝见的各国使者了。
想不到杨毅暴烈若斯,观德殿上,大隋天子面前,百官、各国使者注视下,竟然突然拔刀相向。
耶律斗海一品境的修为本来就不是已经超一品境的镇南王杨毅的对手,再加上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见此金光一闪,劈向自己,顿时大惊失色,运转全部的修为,身影暴退。
可还是已来不及,金光一闪而过,已贴近面门。命悬一线的耶律斗海,突然拉过身旁的惊恐失色的随从,挡在自己的面前。
随后而至的金刀,从那个随从的肩膀到腹部划过,直接劈为两半,那随从竟来不及惨叫。四溅的鲜血,喷了杨毅一脸,再加上他满脸的怒容,一时狰狞如地狱的恶魔。
两旁的文武大臣和各国的使者心中大惧,竟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拦下他!”位居中位的大隋天子杨桓,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对左右的金瓜武士吼道。
耶律斗海也是被溅的满身是血,此时已被杨毅的凶神恶煞惊的魂飞魄散,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消失了,也没了当初闲庭信步的气度和心情,也顾不得作为辽使的风度,转身便逃,转眼之间就已快到观德殿的朱红色大门。
金瓜武士作为皇帝的亲卫兼仪仗队,都是膀大腰圆,臂力惊人的悍卒,闻言纷纷跳出把镇南王杨毅团团围住。
天子杨桓更是在上首,急切地对镇南王说道:“皇叔,手下留情……”
可满腔怒火的杨毅现在已经失去理智,眼里只有正在飞奔而逃的耶律斗海。
“滚开!”杨毅暴喝一声,虎躯一震,暴虐的劲气,直接将四周的金瓜武士震的倒飞出去,连两旁距离稍近的文武大臣都都到波及,武官还好,可怜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几个老臣更是吐血昏了过去。
脚下猛蹬一下地面,身体飞速的追向耶律斗海,又是劈出一刀。
一直脚已经迈出大殿的耶律斗海,听到身后呼啸的破空声,大叫不好,想不到那杨毅竟来的这么快,此时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凭借深厚的修为将身体向右稍微移动一点。
不过随后左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耶律斗海停下脚步,扭头看到自己的左臂突然滑落,喷涌而出的鲜血,发出嘶嘶的声音,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脚下突然踉跄一下,跌倒滚下台阶,在台阶上自上而下洒下了一条血线……
杨毅正待在补上一刀,殿外的皇城禁军慌忙组成了一道人墙,拦下镇南王。没得到旨意,他们不敢拿武器对准大隋的亲王殿下,只能出此下册。
“皇叔,还请看在侄儿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天子也顾不得身份,跑下龙椅,对殿外的杨毅大声说道。
金瓜武士更是将皇帝团团围住,戒备地注视着如杀神降世的杨毅。
镇南王杨毅此时眼中暴虐之气稍退,目光从尸体断为两截鲜血淋淋的观德殿中,再到御道上的血迹斑斑,然后看到如临大敌的皇城禁军和金瓜武士,终于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丢掉手里犹自滴血的金刀,杨毅摘下头盔,解下身上的金甲,单膝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本王……死罪!”
咆哮朝堂,血溅观德殿,误伤大臣以及天子亲卫,不论哪一项都是死罪!
年轻的天子嘴角蠕动了一下,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推开身前的亲卫,上前欲扶起跪在地上的杨毅。
只是任凭天子如何搀扶,杨毅的身体如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杨桓苦笑了一下,说道:“皇叔,你这是何苦呢?”
镇南王杨毅才动容,重重的磕了两个头,一个对天子,一个对大殿的许岩。然后起身,落寞地离去。
天子目光复杂,也没有阻拦。
观德殿已经乱在一团,不时有大臣的哀呼。宰相钱思雨大怒,出言训斥道:“堂堂大隋官员,如此慌乱,成何体统,大隋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
众官员这才安静下来,在宰相钱思雨的指引下,纷纷退出观德殿。
内侍王进贤这时也唤来宫女太监,照顾伤者,清扫观德殿,命人速传太医,而台阶下罡气入体,加上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的耶律斗海也已经被抬去尚药局救治。
天子唤来王进贤,吩咐道:“命钦天监,挑选个黄道吉日厚葬许国公。”
内侍王进贤领命退下。
然后杨桓望着大兴宫重华门的方向,冷笑了一声道:“好个狂生大兴观礼,真是热闹啊,老师现在何不随朕一睹那前朝文学侍从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