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李娅儿还没有走几步,本来落后于她的蒙面男子便快步走到她面前,恭敬地低着头,示意般望了她一眼便向前领路。
她晓得此刻的她正跟着蒙面男子一步一步走出瞳幻宫,她也晓得,出了瞳幻宫后,她要见的人,是亦桉。
可她却并不欢喜。
一段路走得格外漫长,一段路,她脑海中的思绪光怪陆离。
所以,当前面的蒙面人停住了脚步,不见了身影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有点迷糊。
而当她抬头时眼眸中闯进一树枫树的时候,她整个人,更为迷糊了。
枫叶。
一身火红裘衣的她站在这片凋零之红中,一片火红的枫叶被微风那么一吹,抖了抖身子,便飘落而下。
她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摊开掌心接过这片枫叶,恰好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亦桉的声音:“你来了?”
你来了,不过三个字,也不过他清冷如霜的语调,却也轻易地让她想起起初在瞳幻宫他们一同观赏着枫树林的模样。
纵是景物依旧,纵是他还在,亦敌不过一句物是人非。
她将手合上,亦将自己的面无表情收下,将那片枫叶藏于袖中的时候,一抹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
她拢了拢裘衣,转过身冲着一身白衣的亦桉笑,她在看他,却也并不是在看他:“亦桉,小野去世了。”
亦桉不是阿捡,自然不会晓得小野是何许人物,亦桉不是阿捡,自然也不会晓得此时此刻的她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可纵然此刻站在她跟前的人是阿捡,那阿捡是否能了解她为何说出这番话,她,也并不晓得。
其实说起来,她同阿捡不过相处了短短数月。
亦桉清俊的面容浮现出一抹错愕,他微低着头,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句带着迷茫语调的小野从他的嘴边溢出。
片刻之后,亦桉收起先前的错愕,他不甚在意地一笑,如玉的手轻轻地扬,那把精致的玉扇便适时地展开,遮住他光滑的下巴。
那一树的枫叶还在飘零,风吹得枯黄的枫叶在风中荡,那些枯败的枫叶落在她那红如火的裘衣上,落在亦桉白色的衣袍上。
亦桉将那柄挂着小猪吊坠的扇子合上,声音带着点清晨的凉意:“李娅儿……”
三个字,他仿佛在慢慢地咀嚼,过了一会儿,他才含笑地望向她:“李娅儿,你恨不恨他?”
他。
亦桉口中的他,除了宁栖之外,还会有谁。
她又拢了拢裘衣,笑得张扬:“你呢,你恨不恨他。”
兴许是觉得她的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亦桉先是一愣,继而不可置否一笑,答得很是果断:“不恨。不过,娅儿姑娘理应厌恶他才是。”
被亦桉一瞬间仿佛掌握了一切的目光所吸引,她顺着亦桉的话故作疑惑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亦桉那清俊的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他执着玉扇朝着她的方向迈了几步。
亦桉那修长的身子为她遮住了阳光,也让阳光投下的他的影子将她覆盖。
“他的名字,是宁栖对不对。”亦桉微眯着眼睛,胸有成竹地道。
轻微的声调,此时此刻连同着他那灼热的注视下,一切都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她笑得更深,与此同时她往后退了一步,同亦桉拉出了些距离后,这才反问道:“那又如何。”
问归问,其实她莫约也能猜出来亦桉想要做什么。
这所谓的意图十有是离不开拉着她一同对付宁栖的。
瞳幻宫对宁氏一族做的事天下皆知,宁栖还活着,而且是以瞳幻宫宫主的身份活着,那么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大抵也不难猜。
亦桉此番,莫约是想提醒她,她的血亲均毁在了宁栖的手上。
她感受着毛裘传来的温度,半瞌着眼帘,视线中充斥着一片红。
近来,近来她的生活中太多红色了,从食物到首饰,从枫叶到裘衣……
亦桉逼近了一步,挑着眉直视着她的目光:“你,不怨他?”
怨?
说实话,还真不怨的。
她抬头,直视着他逼人的目光:“他若是死了,我莫约便不怨了。”
她晓得这是亦桉最想听到的答案,她亦是直接说出了亦桉想要的答案。
她居然说好了要给宁栖添堵,自然也要配合亦桉才是。
亦桉凝视了她许久,半响才将目光挪开,他略带满意道:“那,便麻烦姑娘配合了。”
她顺着亦桉的目光,微微转头望向身后的枫树,从前看着枫树的时候,她的心中涌起的是满满的宁静,今日再看,却是心中空落落的。
现在开始,她成了亦桉握在手中的武器,现在开始,她十分好奇她到底拥有着怎样的能力,让亦桉觉得,她可以给宁栖添堵。
她没有好奇多久,先前的那个蒙面男子再次出现。
蒙面男子的武艺比起十一来,当真是差得远,隔着老远,她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而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现在十一身上的。
蒙面男子同亦桉对视一眼,在看到亦桉颔首后,便恭敬地低着头,弯着腰向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漫不经心地跟着蒙面男子走着,任由男子七拐八弯地带着她进入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进了地牢,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寒气,她的脸是冷的,可披着红色裘衣的身子却很是暖和。
蒙面男子颇为恭敬为她打开了一间地牢的门,她轻飘飘地看了蒙面男子一眼,正打算乖乖地步入地牢内,那蒙面男子忽然将手摊开。
她下意识地接过那绿色的玉,然后询问地望向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轻声解释道:“无色无味,能令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迷。”
尽管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这空旷的地牢之内,这音量显得大而惊人。
她望着玉许久,才将它藏于袖中,然后若无其事地站在牢狱之中。
一声刺耳的咔塔声,蒙面男子给铁门上了锁,便离开了。
一时之间,空寂的地牢中,只余她一人。
蒙面男子带着她进来的时候,路线七拐八弯,她很是好奇宁栖会用多久时间找到她。
不过与其好奇这些,她更应该关注的应该是宁栖会不会来找她才是。
不过,她微微用力地捏住玉,望着带着岁月痕迹的牢房,开始怀疑自己为何要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