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华轻声道:“既已魂归故土,何须特意惊扰,不提他了。”
江髓深吸了一口气:“嗯,不提也罢。”
“只是”欧阳靖华忽然幽幽地偏头看我,那硬朗的面容中,带着我看不懂的笑意:“你方才,说了一句小心?”
疑惑的语气,带着的却是探究。
我能感觉到,阁楼中方缓下来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古怪起来。
见我并没有立即回答,欧阳靖华俯下身,那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我,他明明是笑着,却无端让人湍湍,他伸出如同羊脂白玉般洁白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颊,将落在脸颊旁的发撩到我耳后,用轻得不能再轻的语气道:“嗯?你可是气恼了?亦或是怕了我?”
被他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很容易便撞进他一双深邃得如同无底黑洞的眼眸,这一撞之下,很难挪开视线。
“唉,欧阳兄,你这是做什么?”细细观察着这边动作的江髓,眼中的沉思被无奈所替代,他取笑出声:“那么大一个人了,同自家妹子计较,像什么话。”
程弈剑亦开口,劝道:“莫要拿审视劲敌的气魄看橙橙,她不是你的敌人,是你的妹妹。”
“扑哧”听了他们的话,欧阳靖华轻笑,那双眸子像是装入了辰星,刹那之间驱赶了黑暗,仿佛雨过天晴,万物回春。
他的一举一动,一一落入我的眼中,包括一笑之后,他停留在我耳际的手上移,落在我发顶,安抚般地轻轻在我发顶上拍了拍,偏过头,看着一干好友十分无奈的笑了笑:“瞧瞧,我便说,若是能惊吓到她,倒是有真本事。”
此话一出,在座的三人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蓝战眼皮一翻,露出眼球大部分的白,抱怨着调侃:“不愧是欧阳兄,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真是高。”
程弈剑笑他:“难不成要如同你一般,做什么都直来直去,整日里捅了篓子,还让人抓着小辫子?”
“呵”蓝战冷笑:“一天不同我抬杠,你便浑身不舒坦是不是?”
程弈剑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地开口:“可不是嘛。”
江髓听着他们打闹,满脸笑意,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后,他开口:“欧阳小姐,你还没说,你擅长什么才艺。”
我垂眸,并不如何想作答。
欧阳靖华轻飘飘看我一眼,继而同江髓道:“她不喜说话,若是觉得无趣,我替她吹笛一曲,如何?”
江髓笑:“能得才子献曲,江某求之不得。”
蓝战眼睛一亮,显然也来了兴致:“说起来,好久没有听过欧阳兄吹笛了,不晓得此曲是献给何人?”
欧阳靖华旦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一位下人双手捧着一支浑身晶莹剔透的玉笛而来,欧阳靖华将玉笛执起,灵活的手指将通白的玉笛转了一个圈,垂眸似在打量,似乎觉得满意,便微微偏头看我,含笑道:“听好了。”
其余三人默契地听了话语,只是轻笑着。
欧阳靖华那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笛孔上,微薄的唇轻抵玉笛,一霎那,他的面容变得宁静,微妙的宁静后,便得难以言说的寂寥之感。
风声,铃铛声,水声,玉笛声,混在一起,却莫名的协和。
那孤寂的音调从玉笛之中发出,莫名成了笼罩在心头的一片乌云,随着曲调越发孤寂,这片乌云却越发淡薄,直到最后一个音调落下,乌云全部散开。
本以为会是雨后天晴,却不曾想,心头那抹浓浓的孤寂,便是天气的晴朗亦不能散去半分。
这曲子并不新鲜,是在平安县的田野边,他用一叶树叶教会我的曲子,我记得当时,我问他,这曲子唤作什么?他却没有回我。
更为奇怪的是,明明,明明在平安县时,他吹出来的曲调,是如此的轻快。
一曲毕,他将抵在唇边的笛子放下,执起茶盏,低头品茶。
蓝战,江髓,程弈剑,面色古怪,他们万分纠结地看着欧阳靖华,喉咙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阁楼之内,安静得诡异。
茶水入喉,欧阳靖华脸上有了笑意,他偏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我,语气温柔:“可是累了?”
笼罩在我心头的难过,变成了散不开的惆怅,我忽然有些难受,我同他对视着,蹙眉道:“欧阳靖华,我难受。”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神色也越加温柔:“难受的好,难受时有人陪着,倒也不错。”
他这番话,我委实不晓得以何作答。
江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同他,眉头紧锁。
程弈剑忽一叹息,然后大笑:“爱别离,求不得,拿得起,必然要放得下。欧阳兄,你也有被祸害的一天啊。”
“莫要胡说”江髓看了我一眼,轻斥程弈剑,说话的语气,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不过一首曲子,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罢了。”
程弈剑笑意散去,眉宇之间,尽是不解,待他要说些什么,江髓已然岔开了话题:“听闻青溪一带再次出现血色面纱,江湖传闻是断崖妖女所问,以我之见,却不然。”
程弈剑虽然被岔开话题,面容间露出了一丝不满,可很快,他亦认真思索:“我总觉得,这天,怕是要变了。”
此话一出,蓝战的手一抖,茶水从茶杯中溢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稍加整理自己被淋湿了一角的衣裳,而是皱着浓眉,怒道:“程弈剑,你胡说些什么?”
程弈剑淡漠地扫向他,然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欧阳靖华身上:“以欧阳兄之见,朝廷这诡异的局势,可是同那传闻中尚还活着的安王有关。”
“传闻,传闻,去他妈的传闻”很显然,蓝战被激怒了,他站起来,俯身着落座的一干人大声道:“你们莫不是疯了?”
“呵”江髓冷声一笑:“那断崖上的妖女,根本就没有杀林认的东西,以我看来,是有人借用断崖妖女的由头,杀了林认,而林认是天子的左膀右臂,思量之下,真是令人心惊。”
蓝战神色惊慌。
欧阳靖华将茶盏放下,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心亦或是无意,再看看,便知。”
说完,他起身,面容疲惫:“天色已晚,欧阳带着家妹先行告退。”
说着,他示意我站起来,同他一道离开。
我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
正当转身之际,江髓叫住了他:“欧阳兄,好记性如你,也忘了我们的规矩吗?”
我看到欧阳靖兄眸色微闪,一抹疼痛一闪而过,他轻笑着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同蓝战,程弈剑,江髓三人对视着。
他们四人掩了多余的情绪,皆带着笑意,四个人,四杯茶碰在了一起。
异口同声中,他们的声音伴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以吾之性命护吾之道,成大事者须无私情。”
我忽然想,这是四个,怎样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