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尤先生没有来温国公府。听说前一日回家的路上,他所乘坐的马车出了事故,马儿受了惊,将他的腰摔坏了。本来就一大把年纪,这下直接辞去了温国公府里教书的差事,回家安心养着了。
方瑾枝惊讶地把这事儿告诉陆无砚。陆无砚轻笑:“那个仕途不得志的老东西,让他教书也是误人子弟。”
方瑾枝歪着头,古怪地打量着陆无砚。
陆无砚大笔一挥,又为温国公府里的学堂请来了一位新的教书先生。新来的孙先生,虽然就快到花甲之年,可是大概因为脾气很好,又总是爱笑的缘故,竟是瞧上去分外年轻。
他教书的时候很和气,手里也没有尤先生不离手的尺子,陆家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他,除了方瑾枝。
方瑾枝一天都闷闷不乐。等到傍晚下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变天的缘故,天色十分阴沉,似随时都能天黑一样。方瑾枝和几个表姐妹一起走出学堂。学堂前面的院门口站了几个陆家的少爷们。
陆无砌和陆子均在等四姑娘陆佳蒲和六姑娘陆佳茵,陆无硕和陆子境在等七姑娘陆佳艺,陆子坛和陆子坎在等三姑娘陆佳莲和五姑娘陆佳萱。
都在等着自家亲妹妹一同回去呢。
姐妹们道了别,分道扬镳,跟着自己的兄长回各房。
方瑾枝站在院门口,突然觉得有点孤单。她以前也有哥哥的,以前每到傍晚的时候,她哪怕从前院走到后院,她的哥哥都不放心地跟着她、护着她。
“走,我送你回去。”陆子域突然走过来。
方瑾枝愣了一下,才规规矩矩地说:“谢谢八表哥,不用呢。”
“天快要黑了,一会儿你要害怕了!”陆子域坚持。
“有丫鬟跟着我呢,我不怕。”方瑾枝说着,转过头来看了一下身后的阿星和阿月。
陆子域急了。
他挠了挠头,说:“你就让我送你嘛!”
方瑾枝蹙着眉,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呢?八表哥为什么突然提出要送她回去呢?之前八表哥可并没有表现出对她格外关照的意思来。
方瑾枝朝着前方望了一眼,看着几位表姐妹走远的身影,她突然想明白了。陆家的姑娘们都被自己的兄长接走了,只有方瑾枝孤零零的。陆子域这是可怜她?恐怕也不是……
陆子域没有亲妹妹。
想明白了陆子域突然提出要送她回去的缘由,方瑾枝微笑着甜甜地说:“好,谢谢八表哥。”
府上二爷成婚最早,一共两儿一女,长子早已成婚,长女也是府里的大姑娘,去年秋天就出嫁了。剩下的陆子域就显得格外孤单。尤其是听着堂兄弟们时常说着自家妹子的事儿,他羡慕不已!
眼瞅着方瑾枝的小院就在眼前,陆子域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说:“以后再遇到天不好,你就喊我!”
“好!”方瑾枝乖巧地答应。
等到陆子域走了,方瑾枝弯起来的嘴角却耷拉下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三哥哥告诉她以后都不许晚上出门。而且这个时辰,大舅舅一定又摆了一地的军事图给三哥哥讲解。方瑾枝跺了跺脚,不甘心地回了屋。
“表姑娘,”入茶站起来,“今日还要继续练习点茶吗?”
“练!”方瑾枝重重点头。
花朝节可要近了呢!
花朝节,是温国公府里的姑娘们向长辈们展示才华的好机会。攀比之心人人有之,更何况博一个“多才多艺”的名头,对于将来的婚事也是大有益处。
府里的几位姑娘们打算拿出来比试的才艺可多了,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身上学会的十八般武艺尽数展现出来。相比于她们,方瑾枝则要逊色多了,她只准备了一件才艺——点茶。
点茶这件事儿,比的是技艺,比的也是艺术。
那点茶的手艺算八成,还有两成要算点茶之人行动之间施展出来的美感。——这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太难了。
练就一手好的点茶本事需要很多心血。身为贵族,府中的长辈们品过太多的茶,观过太多的斗茶。陆家的这群半大的姑娘们自然也都要上一门专业的茶艺课程,可是她们年纪太小,身量都没长开,那点茶的手艺都没学到手,更别说给人以美感。所以,陆家的这群姑娘们根本不敢拿出来卖弄。
茶,在大辽是雅事。
外面茶肆林立,官老爷们议事时喜欢美人再侧,点冲一盏乳白的茶。那公事也变成了雅事。更不说那些艺子、花魁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举行斗茶。后院的夫人、姑娘们也喜欢点茶。她们自小接受茶艺熏陶,时不时也要在家中或小圈子里比上一比。
茶艺,是分离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烹、绣、花之外的雅事。
其他的才艺,即使稚嫩,也不过是博得长辈们一笑,夸一句“有进步”、“孺子可教”。而茶艺,却因为其更高一格的“雅”,在没有将本事练到家的时候,极少有人拿出来卖弄。
免得惹人笑话。
陆家的大姑娘陆佳英倒是有一年在花朝节上露了一手。她身为陆家这一代的嫡长女,虔诚拜了师,钻研五载,才敢在花朝节上表演点茶的手艺。
也不过,得了一个“尚可”的评价。
是以,当大家发现方瑾枝居然准备了茶艺时,都免不得惊上一惊。且不说别的,就方瑾枝那小胳膊,她拿得动水壶吗?
“这孩子是谁来着?”温国公本来就对这些小姑娘家的表演没什么兴趣,忽见方瑾枝站在长案前竟是要表演茶艺。他倒是拿出了几分兴致。
老太太嗔他一眼,“你又忘了!她是三房的外孙女!”
温国公恍然大悟,笑着说:“是她啊,也不比那桌案高多少。”
老太太没接话,她知道温国公的恍然大悟是装出来的。等下回再见到方瑾枝,肯定还是不认识!
“居然是点茶,”三老爷颇为感慨地说,“阿蓉就喜欢点茶,那一手好的点茶手艺,陆家挑不出来第二个。”
三太太不爱听三老爷提起那个处处比她生的嫡女都出彩的庶女!她勉强笑了一下,附和说:“可是这孩子有点太小了。”
三老爷也不由皱了眉。
入茶领着米宝儿和盐宝儿,把点茶所需的器具一一摆上来。那摆在桌案上琳琅满目的器具竟是有些古怪,仔细瞧看了才发现原来是比寻常的茶器小了一些。
“啧,听说是专门找瓷玉轩专门打造的,咱们府上这位表姑娘可真有心!”刚刚表演了琵琶曲的陆佳茵看了一眼懒洋洋坐在温国公身边的陆无砚,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她说完了以后才发现陆佳蒲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替方瑾枝说话。她有些诧异地侧首望着身侧的陆佳蒲。陆佳蒲皱着眉,目光落在桌案前正在摆放茶器的两个丫鬟身上。
“姐?”陆佳茵扯了一下陆佳蒲的袖子。
陆佳蒲不由说:“你觉不觉得表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有吗?”陆佳茵皱皱眉,“谁要关注两个低贱的丫鬟啊!”
陆佳蒲向来是个心细的,她隐隐觉得方瑾枝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身上起了很大的变化。瞧着那两个丫鬟行动间举止得体,哪里还像刚来温国公府时的毛丫头?
五姑娘陆佳萱微笑着站出来,“点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不如佳萱弹一曲《点绛唇》,也好伴个音。”
她又微笑着转过头去问方瑾枝:“表妹说好不好?”
“当然再好不过了!”方瑾枝甜甜应着。
陆佳萱虽然只有九岁,可是已经显露出过人的容貌来,又是个温柔得体的。她穿着一身妃色的襦装坐在一旁,十指轻捻慢捻间,自成一道风景。
陆佳茵翻了个白眼,嗤笑着说:“方瑾枝这个傻的还谢她!她只能穿素色,五姐倒是穿了一身亮丽的妃色在一旁抢风头!”
陆佳蒲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妹妹,想劝,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陆佳萱是在抢风头。可是抢的并不是方瑾枝的风头。点茶时,有音律为伴本就是添彩之举。更何况陆佳萱弹奏的这首曲子平缓柔和。
陆佳萱抢的是刚刚表演了琵琶曲的陆佳茵的风头。
方瑾枝看了一眼远处的陆无砚,才低下头捶打包在绢纸里刚刚烘焙过的团茶。然后将捶碎的团茶放在茶碾里,仔细研碾成细末。
她接过入茶递过来的罗,轻轻筛滤细粉。碎小的细末浮起来,在她黑色的眉上覆了一层。她浑然不觉,只用一双小胳膊不停晃动手里的罗,生怕留下粗的茶屑。
米宝儿将加热过的茶盏递给方瑾枝,让方瑾枝将筛滤过的茶末置于茶盏中。
盐宝儿将装满沸水的茶瓶递给方瑾枝,小声絮絮一句:“姑娘小心烫。”
这也算到了点茶最关键的一步。在场的众人也将目光移了过来。陆无砚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仍旧是懒洋洋的。
方瑾枝偷偷吸了一口气,才举着茶瓶,对准茶盏中一角,用力注水。这注水时,最是要注意力道,轻一点、重一点,可能都会导致破坏了茶面的“美”。
方瑾枝的手不敢有一丝的发颤,干净利落地收起茶瓶。不让残余的水滴再落入茶盏中。可是方瑾枝毕竟人小,茶瓶之中的沸水还是洒出来一滴。幸好是洒在茶盏旁边的桌面上。
方瑾枝又一次偷偷舒了口气。
她放下茶瓶的时候,入茶已经及时将茶筅递了过来。
这个时候是最耽搁不得的,慢一点恐怕要影响汤花哩!方瑾枝心里刚有点急,陆无砚轻轻咳嗦了一声。方瑾枝一愣,刚刚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下。三哥哥跟她说过,她学点茶不到四个月,并不能学到点茶的精髓。但是一定不能慌乱,要做到最起码的从容。
方瑾枝握着茶筅,回忆入茶平日的动作,开始击拂茶汤。让茶末和沸水交融如一,那黑色建盏茶碗中绿色的茶末颜色一点一点变浅。随着方瑾枝握着茶筅击拂的速度越来越快,泛起的汤花逐渐变成雪白之色。
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茶盏的边缘,直到汤花逐渐紧咬盏沿。
咬盏一现,对于如今的方瑾枝才说就已经万分不易。她小心翼翼地收起茶筅,那目光仍旧落在茶面上,生怕出现一丝的水痕。
站在方瑾枝身后的入茶、米宝儿和盐宝儿也紧张得不行。如果汤花不能咬盏,汤花与茶盏相接的地方裂出水痕,那便是最大的败笔。
还好。
“你倒是如你母亲一样喜欢点茶。”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
“就是啊,我瞧着瑾枝击拂茶汤的动作和她母亲一样一样的呢!”三奶奶附和。
五奶奶没插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三奶奶。
方瑾枝悄悄抬头瞄了一眼陆无砚,陆无砚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方瑾枝心里有了谱,她端起茶托缓缓走到三老爷身前。
看见方瑾枝的脚步停在三老爷身前,大家都有些惊讶。怎么说,温国公还坐在这儿呢。就算三老爷是她的外祖父,也不该将这茶敬给三老爷。
三老爷也挺意外。他以为方瑾枝年纪小,不懂规矩,刚想告诉她应该将茶敬给温国公。却惊讶地看见方瑾枝小小的身子在他面前跪下。
她端着茶托,小心翼翼地跪下。那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始终盯着茶托里的茶盏,生怕打翻了它。
“这……”三老爷有些摸不着头脑。
“外祖父,这一碗茶,是瑾枝代替母亲敬给您的。”方瑾枝清脆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母亲……是个好孩子……”听了这话,三老爷心中五味杂陈,瞧着方瑾枝端着茶托辛苦。忙亲自把茶托接过来,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方瑾枝的母亲未出嫁时,三老爷还是颇为疼爱她的。此时见着外孙女小小的身影跪在他面前,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三老爷心里一时想念早亡的女儿。
方瑾枝说:“其实母亲不喜欢点茶。”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惊讶。毕竟方瑾枝的母亲当初在陆家姑娘们中点茶的手艺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外祖父喜欢!所以母亲才拼命去学。从小的时候,母亲就跟瑾枝说,她以前还没有出嫁的时候最幸福的事儿就是听见外祖父的笑声。每次外祖父吃了她点出来的茶,笑着夸她手艺好的时候,就是母亲最最开心的时候!”
庶女讨好父亲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但是这事儿从外孙女的口中直白的说出来,就更多了几分父女情深来。
“快起来,起来说话。”三老爷去拉方瑾枝。
方瑾枝却摇摇头,她用一双干干净净地眼睛望着三老爷,非常诚恳地说:“外祖父,瑾枝的父亲经营各种生意,其中对茶庄最为上心。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三老爷当然不知道。
方瑾枝也不等他说话,就继续说:“因为母亲说,她出嫁了就不能如以前那般侍奉在您膝下。所以她嘱咐父亲更加用心地管理茶庄生意,努力找出最好的茶!外祖父最喜欢的茶!然后……等到您生辰的时候,她就回来再点茶给您吃,博您一笑。可是还没等到您寿辰,母亲她就……”
方瑾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的时候,一滴泪珠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落在她膝上的衣裙里。
“阿蓉……”三老爷心中顿觉苦涩。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陆云蓉的一颦一笑,那是多么懂事、乖巧的女儿啊!可惜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去了……
方瑾枝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她仰着头望着三老爷,言辞恳恳地说:“外祖父,母亲没有完成的心愿,瑾枝一定会代替她完成!瑾枝知道自己点茶的手艺很差劲,连母亲的一丁点都没继承来。可是瑾枝会努力去学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学!不仅要学点茶,还要去学经营茶庄!以后外祖父的每一年寿辰,瑾枝都给您点茶吃!”
方瑾枝起身,去拉三老爷的手,“外祖父,您说好不好呀?”
“好!好!好!”三老爷拍了拍方瑾枝的手,眼中竟是有一点湿。也不知道是想起了早亡的女儿,还是被懂事的外孙女感动。
起先的时候,三奶奶还像看戏似地听着方瑾枝讨好着三老爷。可是等到这时候,她觉察出不对劲了。学习点茶的手艺是应当的,可是学习经营茶庄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忐忑,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来,说:“咱们瑾枝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学习点茶可是好事!真是一片孝心。可是……瑾枝,你还小呢。这管理茶庄哪有那么容易。还得你再长大一些才行。”
三奶奶脸上的笑容真亲切。
方瑾枝也不去看她,只是仰着头,愣愣地望着三老爷,慌张地说:“不可以吗……”
泪珠儿氤氲在眼眶里,半落不落,泫而欲泣,我见犹怜。
“这……”三老爷还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有些没反应过来。
“呵,”陆无砚轻笑,“这么巧,我刚教了她三个月管账。”
他用手指着方瑾枝,笑道:“可不许给我丢脸,要是把茶庄赔光了,看我不打你手板!”
方瑾枝配合地缩了缩肩,有些畏惧地依偎在三老爷身边,她望着三老爷,有些委屈地说:“瑾枝求了三哥哥好久,他才肯教我管账的!我……我一定会把母亲的心血经营好!”
她握着小拳头,明明是稚言稚语,让人听了却像童言无忌的立誓。
“好!”三老爷重重地拍了怕她的小肩膀,欣慰地说:“咱们瑾枝这么聪明,一定会把茶庄管理好!若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外祖父。若是刁仆不听话,也来找外祖父!若是起先有亏损也不要紧,亏了多少,外祖父尽数补给你!”
“哇!”方瑾枝崇拜地望着三老爷,“外祖父,您真好!真了不起!”
引得三老爷在内,众人一阵哄笑。
三奶奶也在笑,这是她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
五奶奶挺了挺胸脯,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她看了一眼三奶奶,在心里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色。方瑾枝为何单单表演茶艺?而且连往昔从不在这种场合露面的陆无砚都过来了。这个愚蠢的女人还浑然不觉。
五奶奶抬手,抚了抚发间的玉簪。顿觉扬眉吐气。
在长辈们的夸赞之中,方瑾枝偷偷望向陆无砚,对他悄悄眨了一下眼。
陆无砚苦笑。这孩子才七岁,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像讲故事似的。还能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演得了深情,扮得起纯真。这撒谎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
陆无砚忽然有一种危机感——等她长大了可别对他撒谎才好。
入烹抱着一个锦盒,从举办花朝节的后花园门口匆忙赶进来。向来举止得体的她,脚步也染了三分虚浮,脸色更是煞白。她匆匆赶到陆无砚身边,对他耳语几句。
“你再说一遍。”陆无砚冰冷的声音在欢声笑语的后花园响起。陆家众人一瞬间静下来,疑惑地望过来。
入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脸色冰寒的陆无砚脚边跪下,强自冷静地说:“卫王潜进公主别院,将长公主擒走……”
“什么?”温国公第一个站起来。
陆家众人都慌忙起身,惊愕不已。在这个靠着长公主执政的大辽,纵使多少男儿不耻一个女人执政,他们也十分清楚长公主遇害代表了什么。
入烹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锦盒举过头顶,“这是卫王留在公主别院中,给您的。”
陆无砚眯着眼睛盯着那个锦盒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锦盒之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陆无砚”三个字,那潦草的笔迹正是卫王所写。陆无砚认得。
他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把生了锈的匕首。
陆无砚的目光凝在那把匕首上,这是陆无砚用过的匕首。在荆国死牢时,陆无砚正是用这把匕首杀了无数的死囚。
陆无砚握着那把匕首,大步朝外走。
“三哥哥……”方瑾枝有些担忧地小声喊了他一句。
陆无砚脚步微顿,他转过身来,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望着方瑾枝。他本应该叮嘱她几句,可是所有的话都压在他胸口说不出来,最终只是无声转身。
方瑾枝愣在那里,她想不明白她的三哥哥为什么用那样一种目光看着她。
陆无砚离开了五年,她便想了五年,却始终没有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