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恐惧(1 / 1)

“瑾枝,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在府里住得不好?外祖父早就跟你说过,你若是缺什么,想要什么,谁欺负了你,就来告诉我。别跪了,起来。”三老爷皱着眉。

三老爷抬手,虚扶了一下。纵使是亲外孙女,他的手也没有碰到方瑾枝的衣襟。

方瑾枝摇摇头,仰望着三老爷,情真意切地说:“外祖父,瑾枝有事情想要求您,您还是让我跪着说吧。”

三老爷缓缓收回了手,他点头,示意方瑾枝说下去。

“瑾枝想要回方家所有的田庄、商铺、府邸自己来打理。”方瑾枝眸如璀星。

三奶奶心里一愣,她原以为方瑾枝是要告状,将她下毒的事情抖出来,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方瑾枝居然这么直接要家产!

她颇有底气地说:“瑾枝,舅母是因为你年纪小,才帮衬着你打理。等到你长大了,有了管理的能力,舅母自然把你方家的东西都还回去。你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让外人怎么想我?难道是我黑了心,想要霸占你们方家的家财不成?”

三奶奶说着,眉眼之中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

三太太也皱眉,不愉地说:“我们温国公府还不至于吞下出嫁女儿夫家的家产!瑾枝,你不要太不懂事了,辜负了你舅母的一片苦心。”

陆佳茵摔了手里的筷子,“方瑾枝!可怜我母亲帮你操心,你倒好,竟搞出这么一出!欺负我母亲吗?赶快给我母亲赔不是!”

再座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方瑾枝。

方瑾枝忽然笑了,“你们口口声声说着不能给温国公府落下一个侵占出嫁女儿家产的恶名,可是我只不过是想要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就这般阻挠。这还不算侵占吗?”

“你这是不识好人心!”三太太猛地一拍桌子,“你舅母为了帮你付出了多少?你不感激她,还污蔑她!”

三奶奶作势掏出锦帕放在眼角,抽泣了几声,万分委屈。

“给我母亲道歉!方瑾枝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陆佳茵直接冲到方瑾枝面前,抓住她的小臂。

方瑾枝反手扣住陆佳茵的手,她的力度有些大,让陆佳茵的手腕微微发疼,陆佳茵怔怔看着方瑾枝,这还是方瑾枝头一遭跟她正面对抗。这些年,不管陆佳茵怎么给方瑾枝找茬,方瑾枝总是避开,或许暗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坑害陆佳茵,可是明面上从来没有这般和陆佳茵起冲突。

“良心?”方瑾枝又笑了,“陆佳茵,你是最没有资格说别人没良心的人,你若是有良心,就不会抢自己的姐夫!”

“你!”陆佳茵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又是气恼,又是尴尬,她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方瑾枝甩开陆佳茵的手,嘲讽地说:“因为你是全天下最没良心的那一个!”

方瑾枝一甩手,陆佳茵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她羞恼、仇恨地望着方瑾枝,眼中迸射出死仇般的怒火。

“方瑾枝!我要撕烂了你的嘴!”陆佳茵作势就要冲上去。

“够了!成何体统!”三老爷爆喝一声,唬得陆佳茵生生顿住脚步。

坐在远处始终没吭声的陆佳艺被三老爷这一声喊,吓得身子一抖。五奶奶急忙拍了拍陆佳艺的手,安抚着她。

三奶奶也急忙起身,把自己那冲动的女儿拉回身边,她讪笑着对三老爷说:“我们佳茵是个孝顺的孩子,看见我受了委屈这才冲动了,父亲您别责怪她。”

她又狠狠捏了一把陆佳茵的手,陆佳茵红着眼睛对三老爷说:“祖父,是佳茵冲动了……”

三老爷狠狠训斥了几句陆佳茵,将她莽撞的性子批得十恶不赦,直接将陆佳茵委屈地训得落了泪。她又不敢在种场合哭出声来,只好死死低着头努力憋着。

“好了,老爷消消气。”三太太给三老爷递过去一杯茶水。

三老爷舒了口气,喝了凉茶,脸色才好看一些。

等到三老爷的情绪平缓了一些,方瑾枝才望着三老爷,问:“外祖父,瑾枝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既然这些年三舅母因为我方家的那些田庄、商铺受了这么多操劳,如今我既然想亲自接手,也是为三舅母解忧,那三舅母为何不答应呢?”

说到最后,方瑾枝的目光落在三奶奶的身上。

在方瑾枝那双剪潋明眸里,三奶奶看出了一抹成足在胸的谋划。

“更何况……”方瑾枝顿住,她转头去喊立在角落的盐宝儿。

盐宝儿匆匆赶过来,将原本收在琵琶袖里的厚厚一摞信札、账本递给方瑾枝。

“更何况,三奶奶在打理我方家商铺、田庄的时候打理得并不好!”方瑾枝朗声说,“作为方家遗女,瑾枝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让父亲、母亲生前苦苦经营的铺子被好好对待!不求将生意做大,但求不坏了我方家的名声!外祖父,酣香酒庄是我使了小聪明要回来的。为什么?因为瑾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三舅母竟然在我父亲生前苦苦经营的酣香酒庄里卖掺了水的假酒!那些和父亲合作了十几年的酒楼、酒馆、酒肆全部拒绝和酣香酒庄继续合作下去!自从瑾枝接手了酣香酒庄以后,只做了一件事……让管事挨家挨户地道歉、赔偿,赔掉了瑾枝近万两白银!”

“有这等事?”三老爷听方瑾枝这般说,也是震惊的。

就连三太太也惊了惊,她看向三奶奶的目光带着疑惑。她的确一直不喜欢方瑾枝,也是因为她不喜欢方瑾枝的母亲。听方瑾枝说出这样的话来,三太太也吃惊不小。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酣香酒庄只是一个意外,其他的生意打理得都很好……”三奶奶心里很慌,她好像隐约意识到方瑾枝的路子了,但是那想法十分缥缈,很快就飘走,让她根本没有抓住。

“倘若一个酒庄可以说是巧合,若是其他生意也出了问题呢?”方瑾枝缓缓道,“我们方家的生意遍布茶、酒、丝绸、玉石、胭脂、米粮、兵器等各个领域。而这些生意全部出了问题。”

“你胡说!”三奶奶气急败坏地指着方瑾枝。

方瑾枝没有理她,她只是打开盐宝儿摆在她面前的账本中的第一个,递给三老爷,道:“这是玉石的账本,父亲在时,宫中妃嫔所戴的玉石首饰有近三成出自我方家。然而近两年,已不足一成。”

方瑾枝递上第二个账本,道:“方家的丝绸生意并不大,但总是盈利的。然而自从三舅母接受了丝绸生意以后,盈利一年不如一年,这两年已经开始亏损。”

方瑾枝递上第三个账本,“胭脂生意和丝绸生意差不多,所幸还没有开始亏损。如今宫中几乎不见我方家的胭脂。民间所卖的胭脂收益也在逐渐减少。”

“至于米粮和兵器……”方瑾枝长叹了一声,“父亲一直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纵使是商贾之流,也要为国家尽一份力!瑾枝还记得,父亲在世,每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会搭起粮棚,施粥赠米。可是如今呢?”

方瑾枝望着三奶奶,怒道:“三舅母,瑾枝不求您如父亲一样施粥赠米。可是您为何要在闹灾荒的时候故意屯粮!利用我方家的钱财低买高卖!提高粮价,一时间使得粮价翻了三倍!”

“我……”三奶奶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被方瑾枝言语中的斥责唬到了。

“兵器……”方瑾枝眼中流露出痛苦和失望的神色来,“先帝在时,唯点了父亲铸造兵器供我大辽军队之用。可是三舅母,您怎么可以在箭弩中以劣充好?您怎么可以拿上阵杀敌的将士们的性命赚钱!三舅母,您知道按照我大辽国律,这是多么大的罪行!纵使不被发现,可是您良心能安吗?数着钱银的时候,您可有想过疆场上的白骨?”

“不!我没有!”三奶奶这才反应过来,“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在兵器中作假!”

方瑾枝已经收回了视线,不在看着三奶奶。她将一封封书信、账本递给三老爷看。三老爷听方瑾枝说这么多,心中早就充盈了巨大的震撼。他翻看着账本,越翻越心惊!

别说是三老爷,在座的其他人都被方瑾枝说到的话惊到了。堂厅里主子、奴仆一堆人,竟是出奇地安静,都望着翻看账本的三老爷。

一片寂静里,三老爷翻页的声音竟成了唯一的声音。

三老爷将方瑾枝递给他的所有账本都看完放下,这才长叹了一声,他望着方瑾枝,有些心酸地说:“还是外祖父不好,并没有留心这些事情。外祖父做主了,你方家的生意以后全由你自己来打点!”

五奶奶向来和三奶奶不对付,见此,她急忙说:“瑾枝啊,你三舅母只是能力不足,又一时糊涂。她将方家的家产还给你自己打理以后,你也被跟你三舅母怄气哈!”

五奶奶这分明是落井下石!三奶奶恨得牙根痒痒,可是这个时候完全拿她没有办法!直到现在三奶奶都是心慌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她是在闹灾荒的时候收购粮食再高价卖出。可是在兵器里做手脚这事儿她真没干过啊!方瑾枝冤枉她啊!可是如今三老爷已经发话了,她还能怎么办?

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勉强说:“是三舅母能力不足,以后你自己打理吧!”

就连三太太也皱着眉对方瑾枝说:“别跪着了,起来吧。”

“不,”方瑾枝缓缓摇头,“瑾枝的话还没有说完。”

三老爷审视了一瞬方瑾枝,这才发现方瑾枝面前还放了个账本和几封书信并没有递给他。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三奶奶,然后对方瑾枝说:“好,你说。外祖父在这里听着。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外祖父给你做主!”

“多谢外祖父,”方瑾枝浅浅地笑,“瑾枝一直都不明白三舅母打理方家的生意为何会弄得如此一塌糊涂呢?瑾枝一直觉得三舅母是一个很聪明很有能力的人。后来……”

方瑾枝叹了口气,“瑾枝知道三舅母替瑾枝打理着方家的生意十分不容易,瑾枝不应该怀疑她。可是……一想到故去的父亲、母亲,瑾枝只好悄悄调查了一番。后来才发现,玉石、丝绸、胭脂、酒庄等生意之所以越来越差,完全是因为三舅母悄悄转移了货源。三舅母以她自己的名义建了各种商铺,再把我方家产出的玉石、丝绸、胭脂、茶酒偷偷运到她自己的铺子里!方家原本的庄子里缺了货源才不得不以假充好!”

“这也就解释了三舅母这般能力的人为何将方家的生意打理成这样!也解释了三舅母屯粮高价卖出却不见收益的事情!”

“你胡说!胡说!”三奶奶整个人都开始发颤。

方瑾枝冤枉她!

是,三奶奶的确偷偷以自己的名义开了各种铺子,而筹办商铺的钱财很大一笔都出自方家生意的盈利。但是她只是偶尔几次货源不足的时候才会从方家拿货。根本就没有方瑾枝说的这么夸张。她的确有打算将方家的东西一点一点转到自己的铺子里,可是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实施!方家的家产庞大得可怕,三奶奶想要转移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她原本就打算直接杀了方瑾枝,一了百了。

方瑾枝将账本和书信递给三老爷,淡淡地说:“这里记载了三舅母这几年以自己名义办庄子、商铺的时间、具体位置,还有三舅母询问选地点时跟娘家人亲笔写的书信。”

白纸黑字,条理分明。

三老爷这次但是没发怒,他只是看向了自己的长子——温国公府里的三爷陆申松。怎么说三奶奶都是他的儿媳妇,他只要表个态度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情交给儿子就行了。

陆申松早就冷了脸。

“这些都是真的?”三爷有些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温国公府里的男人不是文官就是武官,生意、田庄这些事情都是交给妻子和家中的庶子打理。家中的庶子将来若是可以从仕,那就入朝为官,若是没那个机缘,就一直帮着嫡母照顾家中生意。

所以三爷陆申松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知情,他或许知道三奶奶惦记方家的家产,可是却并不知道三奶奶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你简直是毒妇!我就应该休了你!”三爷震怒。

“不!”三奶奶脸色煞白。

三爷猛地起身,他摔了椅子,指着三奶奶说:“跟我回院子去!”

说罢,他先气冲冲地往外走,三奶奶急忙跟上去。

“三舅舅!”方瑾枝叫住了陆申松。

陆申松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望着方瑾枝,安抚:“孩子,你放心。舅舅会给你个交代。”

“不是呢,只是……”方瑾枝欲言又止了一番,才说:“这次瑾枝调查三舅母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三舅舅。”

陆申松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奶奶,道:“你说。”

“瑾枝打听到三舅母花了八万两白银买了翰林院里的一个官职给她的胞弟。”方瑾枝望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陆无砌,“若瑾枝记得不错,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只要四表哥再熬两年资历,那个位置就是四表哥的。”

陆无砌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个人是她的生母,他又怎么能指责她?他将手中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陆申松怒不可遏地说:“你回你的娘家去吧!”

“三舅舅不要生气,瑾枝一直知道四表哥一心从武,对如今的官职并不满意,就算是升迁也未必欢喜。”方瑾枝缓缓说道。

陆无砌有些意外方瑾枝竟知道这个。没错,他的确更想做个武将。

方瑾枝浅浅地笑,“我义兄手下正想提拔一员副将,不知道四表哥愿不愿意去?”

“你义兄?”

“哦……”方瑾枝恍然大悟,“忘记说了,我义兄是封将军。”

“封阳鸿是你义兄?”陆无砌惊愕地望着方瑾枝,着实吃惊不小。

封阳鸿如今是正二品的武将,又是长公主一手提□□的,如今军中除了陆申机,就属他军权最大。更何况如今陆申机虽然去了边疆仍然没有恢复原本一品上将军的官职。所以名义上,如今军中官职最大的将军就是封阳鸿。

在封阳鸿手中做副将?陆无砌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跳。

望着眉眼含笑的方瑾枝,三奶奶浑身战栗!她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将方家的财产还回去。她是温国公府里三爷的嫡妻,为陆家生儿育女,这次的事情虽然能让她狠狠摔一个大跟头,可是只要挺过去了,她还是府里的三奶奶,来日方长她不愁不能报复方瑾枝。

可是方瑾枝居然跟三爷抖出她拿着陆家的家财帮衬娘家,又用给陆无砌官职来收买人心。方瑾枝这是想要她的命!是想要借三爷的手弄死她!

三奶奶犹如置身冰窟,她不敢想象她活了大半辈子竟是栽在了这么一个小姑娘的手上!

“三老爷、三太太,荣国公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过来了。”丫鬟急忙进来禀告。

三太太吃了一惊,急忙让下人将桌上的午膳尽数撤下去。

五奶奶看了方瑾枝一眼,心里以为荣国公府里的人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方瑾枝的计划。其实这倒是冤枉方瑾枝了,方瑾枝也并不知道荣国公府的人会这个时候过来。

她赶忙让盐宝儿搀扶着起来,跪得有点久,她的双腿竟是有点酸。

荣国公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进来的时候桌子上的午膳还没有尽数退去,方家大太太急忙赔不是:“哎呦,是我们不好,没挑着好时辰来!”

三太太笑着将她们拉过来,“没有,没有。我们早就用完了午膳,因为谈论了些事情,才没离席罢了!”

方家的老太太和大夫人目光一扫,就觉察到屋中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她们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而是朝着方瑾枝招招手。

方瑾枝急忙走过去,甜甜地喊了声:“祖母、母亲!”

方家大夫人把方瑾枝拉到身边,握了握她的手,才对三太太说:“是这样的,贵府三郎到我们方家提亲。我们想着过来把瑾枝接回方家。到时候也好让瑾枝在方家出嫁。”

陆无砚去方家提亲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一惊。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陆无砚早定了方瑾枝,连圣上的指婚都有。可方瑾枝毕竟才十三岁。

陆无矶目光一凝,他望着方瑾枝的目光里有一团火气,无名火。

方瑾枝也是惊讶的。她之前在陆无砚和封阳鸿的对话里知道陆无砚是打算让方瑾枝去方家出嫁的,可是方瑾枝没有想到陆无砚的动作竟这么快。

三太太看了方瑾枝一眼,急忙笑着说:“这可是大喜的事。走,咱们进里屋说去。”

毕竟是姑娘家的婚事,得避讳着点,尤其这儿还有很多未婚娶的晚辈。

三太太拉着方家的老太太和大夫人进了里屋,其他人也都散开了。

三老爷又宽慰了方瑾枝几句,才让方瑾枝离开。方瑾枝走出堂厅,望着远处陆申松指着身边的三奶奶斥责,又愤怒地甩袖离开。

方瑾枝笑了笑,走到三奶奶身边,甜甜地喊:“三舅母。”

三奶奶望着方瑾枝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三舅母可知道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大一笔财富是什么吗?”方瑾枝嘴角的笑越发明媚,“是人。”

三奶奶眯着眼睛,显然没有听懂方瑾枝话中的意思。

方瑾枝又向前走了一步,低声说:“乔妈妈的长子陈清河这个人原本不好赌,三年前是我给了他钱财让他尽情地赌博。”

三奶奶看着方瑾枝嘴角绽放的笑,心生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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