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虽暗,孙述却依然察觉到景梨歌微红的耳尖,加之方才宇连墨怪异的行为,孙述轻笑一声,不加掩饰得打量着景梨歌。
冬夜微凉,景梨歌很快便冷静下来,余光却瞧见孙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探究的目光,想了想这位姑且算是她八成要结亲的对象,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坊间蜚语说道二小姐同九殿下不和,今日得见,方晓得京中传言果然不可信。”
景梨歌还未出声,便被他不咸不淡的一句噎的说不出话。若说不和也是对的但貌似只是她但方面的不和罢了。况且他方才说旁人如何总归是旁人的事,现下又用这种讽刺的语气,景梨歌扯了扯嘴角。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我同九殿下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谈不上不和却更加谈不上是交好。况且就算交好我一个人也不会代表家族的立场。但与我不同,南宫笺的态度就是南宫家的态度,她针对我却能看在你的面子上让步,其中缘由想必只有孙公子知晓。父亲从不参与皇家事,如果孙公子是太子一派的人,那这场还未定型的婚事大概可以告吹了。”
孙述望着她突然炸毛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间的探究全然消散。
“我说了一句,二小姐回了四句,真是口不饶人。原本我也只是站在可能要结亲的角度上随口一说,二小姐怎得就扯到了朝政上而且二小姐自己都说了,你的态度不代表景家立场,那么就算我归于南宫家,你嫁给我又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问题大了。我没法同第一印象不太好的人心平气和说话。”
“亏我还算给你解围了呢。”孙述无奈摊手,“真遗憾,看样子二小姐是瞧不上我,我只能如实回报父亲叫他打消这个念头了。”
“孙公子的表情可一点看不出来遗憾”
“因为我不是很喜欢二小姐这种类型的。”
孙述微微一笑,侧眸望了望不远处坐在席位上同人交谈的南宫笺,食指抬了点她所在的方向笑道:“我喜欢那种类型的,泼辣点日子才过得有滋味。”
景梨歌一时无言,“那你还替我解围,不怕她自此见你如见眼中钉”
孙述收回手指,淡淡瞧了她一眼,“不然她如何才会注意到我这个人”
“行吧,你赢了。”
景梨歌叹口气,觉得老夫人真是多此一举,明明人家是无此意的,偏要挑上了他。
“我家老夫人那边我会去说清的,好在还未传出去消息,说清了也不耽误孙公子娶亲。”
“二小姐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在下之幸,难得相识一场,做不成夫妻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了不了。”
景梨歌摆摆手,毫不犹豫拒绝道。倘若他最后真同南宫笺成亲,跟他做朋友的风险实在大.....不对,景梨歌蓦地反应过来,南宫笺不是喜欢宇连墨来着吗
“那好吧,在下这便先行告辞了。”孙述走出两步,回眸望着景梨歌不明所以得一笑,“祝二小姐同九殿下能早些成事,也算替我解决了个棘手的人。”
景梨歌愣怔半晌,待他笑眯眯得离去,才回过神,当下脸一黑便想扒了脚上的鞋丢过去。
你才跟宇连墨成事。呸。
待圣上同太后到场后,除夕宴才算是真正开始。景梨歌在席位上坐定,四下扫视一圈仍是没有瞧见宁家人的身影,抬眸时却正对上那双潋滟的眸子。宇连墨坐在最上方仅次于圣上皇后的位置,支着下巴笑盈盈的望着她,还举起了桌案上的酒盅对着她遥遥晃了晃。
景梨歌目不斜视的扭回头,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垂眸只顾着吃摆了满桌的糕点。
既然是宴会自然会有节目可赏,但除夕宴一年一次,不同于平日宴会,节目大多都是多才多艺的官家小姐们毛遂自荐,嗓音好的献声、身段柔软的献舞、有功底的舞剑、十指灵活的抚琴,甚至于还有现场作画书字之类的节目,可巧,以上内容景梨歌一个也不会。
那她做为群众,就嗑瓜子喝茶吧。
台子上不知哪家的小姐献上一段长袖舞,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景梨歌跟着鼓掌,抓了把小碟中盛着的瓜子。
“小姐,不行,不能吃。回头吃的您齿缝间全是碎末不说,叫人瞧见也不好。”月牙手疾眼快按下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得道。
“而且声音断断续续的旁人听去了也会嫌烦的。”绛雪补充道,抽出帕子擦拭着她掌心的污渍。
“行吧。”
景梨歌不情不愿得扔开了那一小把油黑的瓜子,叹口气百无聊赖得看着。不一会儿表演完毕,那姑娘盈盈而立,缓缓走下高台,景梨歌内心感叹她可真是耐寒,却瞧着那剪影逐渐靠近。待面部轮廓逐渐清晰后,景梨歌眼角微微抽搐,这不是她家大姐姐吗,难怪外面穿的厚了些,原是里面还套着件舞服呢。
因着同家的原因,景月华的位子就在她的右边,众人目光随着她缓步而来,景梨歌不习惯招惹太多注视,微微向左边蹭了蹭。
然而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景梨歌正努力降低存在感,却听得上面炸雷般落下来一句:“左边那位可是景将军今年刚刚进城来的二姑娘过来让哀家瞧瞧。”
此话一落,四周羡慕嫉恨的目光便纷纷投向景梨歌,景梨歌一阵烦躁,你们愿意你们上啊,当她多想被点名吗
景梨歌在桌案下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快速抽出白帕子趁人不注意抹了抹嘴唇才磨蹭着走了过去,站定在主位的下方毕恭毕敬行了大礼后,深吸口气缓缓抬首望向那人。
同南宫家一荣俱荣,一损则损,掌控着南宫家衰盛的人......
太后许真如传言那般身子不适,面上可见苍白之色,挡不住的端庄典雅、高贵肃穆的气质却已然扑面而来。岁月在她的面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迹,那双眸子不知为何十分睿智,仿佛能看透一切般,静静得俯视着景梨歌。
“倒是个懂礼的,你既然是嫡女,想必应该有不输于庶姐的才艺吧。”
太后缓缓说道,景梨歌头皮一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州待着的几年,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请过教书先生,恐怕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若非要说会什么才艺的话......景梨歌沉思。
胸口碎大石算吗......
四下见她沉默,皆小声议论起来。宇默商见状不咸不淡地道:“大启貌似没有律法规定官家姑娘一定要表演才艺的。”
“哀家只是想瞧瞧她几分才能罢了。”
“强人所难非好事,太后想看叫南宫家的丫头表演便是了。”
“也是,”太后轻笑着端起一旁的茶盏,“既然是景家的嫡女,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上台表演的。”
景梨歌觉得后背瞬时被无数目光狠狠盯着,她不愿多想,可太后这番似无意的话,不就是在说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不同寻常,瞧不起那些上台的女子,不屑表演吗。
“太后,朕说过强人所难非好事,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则更是罪过,您说是吗”
宇默商的声音微微沉下去,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凝重。半晌才听得太后轻咳两声笑道:“皇帝说的是,是哀家欠考虑了。皇帝倒真是十分维护这小姑娘呢......”景梨歌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景家的姑娘,你瞧着也就是不到十五的年龄,实在是有些小,不过生的倒是不错。再过两年你进宫来陪哀家这老婆子说说话如何”
不好景梨歌觉得今天实在倒霉,担心的事情全部发生了,前前后后一件接一件,都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太后话中暗示实在太明显,若不是她年龄不够,今日指不定便要说出要她进宫侍奉圣上的话了。
景梨歌正想着如何才能坚决且委婉地拒绝,却听得不远处男席景蔚深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
“回太后,小女自小养在友人家,被宠惯了不懂礼数,入宫恐怕是会吵得您耳根子清静的。况且小女说是尚幼,却也是到了该安定下来的年龄。前不久微臣才同孙侍郎商谈过此事,今日两个孩子也见过面,又...又互相瞧对眼了,不久后便要小女学习各种礼仪注意事项,怕是实在抽不出时间去打扰您。”
嗯
她什么时候和孙述相互瞧对眼了
景梨歌回头对上孙述无辜的眼神,微微蹙眉。父亲这番话便是为她解围了,只是...这样一来同孙家的婚事不久板上钉钉了吗。
“哦孙侍郎,可有此事”
身后又听得一男声沉稳道:“回太后,正是如此。”
“原是这样的,”太后垂眸望着景梨歌,眸光晦暗莫辨,“年轻真好啊,这两家的孩子倒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事到如今,景梨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骑虎难下,大概便是这般境地了吧。
“嗯.....景二小姐同孙侍郎家的公子吗,瞒的倒是挺深,大婚之日可要赏本殿下杯喜酒喝。”
蓦地头上传来句不冷不热的话,景梨歌下意识抬眸,却见说话那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眸中的火焰似乎燃得更甚。
景梨歌错开了视线,不知为何莫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