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谁”景梨歌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犹豫着问道。
“段策。”宇默商收回手指,轻叹口气。
“段”景梨歌余光早已望见灵位上那一行字,一时有些发懵。段策不是巳椋王的名字吗。既然姓段而不是宇,便是异姓王,且不提异姓王是否有资格进入皇家族谱,但是他叛乱这一点,便注定了任何家族的族谱上都不允许出现他的名字。
但说来说去,圣上终究是将他的牌位放在了这祠堂中。
“可是南宫家为何会容不下巳椋王”
宇默商回眸看她一眼缓声道。
“朕还是皇子时,段策同你父亲,二人皆是将领后人。朕一向心系战场,渴望立功,拥有那个年龄的青年都会有的热血之情,自然而然便同他二人相识结交。你父亲是个直肠子的,没心眼。但段策却有更加深远的理想,朕与他有共同的目标。”
“太后本非朕的亲生母亲,而是朕的母亲的嫡姐,朕的姨母。朕从懂事时便知晓,杀了母亲的便是太后。太后早年多病,多半是生不出孩子的。朕母亲的入宫,是她一手安排的,为的便是夺走她的孩子,为自己留个后。关于这点朕不恨他,你觉得朕冷血也罢,至少将朕养大成人的是太后。”
“她对朕不放心,此后又强迫朕娶了南宫家的女儿,朕都毫无怨言。原本她只要做好她的太后,朕可以一生都将她奉为母亲,但她错就错在不该干涉太多。”
“朕成为皇帝之后,她已经是太后,却仍旧不甘于现有的位置,偏要处处干涉。最初之时朕羽翼未丰,只能由着她在前朝兴风作浪,皇后在后宫残害朕的子嗣后妃。口口声声为了江山,不过是她的野心罢了。那时一直支持着朕同南宫家对抗的,便是段策和景蔚深。”
“他们二人不断在外立功,一点一点挤掉了南宫家独霸军权的地位。你的父亲只知打仗战场,心眼耿直得叫人哭笑不得。而段策承袭了家主的位子,成为了巳椋王。他已经足够强大,朕赋予了他足以抗衡南宫家的权利。但也因此,害了他。”
宇默商随手拿起一旁的棉布擦拭着灵位上的落灰,“朕还是年轻,低估了南宫家的势力。巳椋王叛变前一夜,太后曾找过他,具体内容无非便是要他投向南宫家的阵营。但段策是什么人,他看似深沉,却绝不会背叛朕。第二日朕犹在睡梦中时,羽林卫接到密报在巳椋王府地下的暗室搜出近五千的兵器军甲,当场便将王府的人以叛乱的名义全部屠杀殆尽。朕知晓此消息时,已经晚了。段家为大启效忠了几代人,却最终连个后人都没能留下。”
“只怪朕任南宫家摆布了太久,自始至终一味单纯相信政绩会取代势力。从那之后,朕便懂得了一个道理。”
“唯有隐忍,才能在敌人毫无防备之时将其一击毙命。”
“朕韬光养晦八年,终于等到了如今。南宫家如今只是一个空壳,看似繁华,其中早已腐烂不堪,稍有碰触便是坍塌破裂。现在朝中绝大都是朕的势力,甚至于南宫家内也有朕安排的人。太后以为朕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以为朕相信她那一套说辞。殊不知,朕早已循着蛛丝马迹摸清了当年的真相。”
“如今便是将其击溃之时。”
景梨歌听着他说着,一时接受不能。信息量实在太大,最主要的是,她从未想过圣上竟然会如此不加避讳地告诉她自己同南宫家的恩怨。她可是外人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她真的可以吗......
“但这样的话,我多少理解他们针对景家的原因,可这又同宁家有什么关系若说父亲当年也是圣上的一大助力,可柏叔同兰姨......”
宇默商余光瞥了宁若兰一眼,悠悠地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你这位兰姨会如此武功高强,高强到连宁柏川都打不过的地步吗”
“因为柏叔......怜香惜玉”
宁若兰见状,实在忍不住冲景梨歌道:“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宁柏川当初不晓得打败过多少女人了,连我都险些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景梨歌懵了。
“梨歌,”宁子时见她一脸懵圈,轻笑着行至她身侧拍了拍她的头,“从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本身也是需要保密的。父亲和母亲从前是圣上身边的暗卫,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便给二人编了个身份正大光明派到了江南任职。”
“......”
景梨歌三观有些崩塌,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若兰。
“原来兰姨是因为一些不可描述的理由才同柏叔成亲的吗”
宁若兰楞了楞,一记爆栗落在景梨歌额头。“你觉得我这性格,若看不上他,谁能逼我嫁给他”
景梨歌摸了摸额头,懵懂地点头。
“我懂了,如果说柏叔同兰姨从前的身份该是机密,而如今南宫家开始针对宁家,很有可能是已经察觉了是吗”
“不单是如此,家中三口人,同时被提升,南宫家不可不能不做防。他们此次做出这种事,无非便是要将景、宁两家陷入不义之地。痛恨的种子一旦播下,生根发芽是迟早的事情。”
景梨歌沉思片刻,还是说出了先前赵绣的事情。
“什么她想要刺伤你”宁子时眉头一蹙,抓着景梨歌便是上下打量。景梨歌叹口气,轻轻拨开他的手。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挑唆赵绣那几人瞧着眼生,像是没见过的人家的姑娘。我觉得多半也是南宫家那边放出的消息。”
宇默商轻抚袖口,目光深沉。
“赵家,也是朕的人。可惜他家那个夫人实在不争气,目光短浅,总是去讨好南宫家的媳妇,可最后南宫家并没有保她,换得这般境地实属她自己作孽。赵绣的事情你自安心,她父亲会处理好的。”
景梨歌微微颔首,心中默默感叹这一手挑拨离间玩的实在是绝。下一刻,景梨歌蓦地反应过来件事。
“可是圣上,如果怕身份暴露,您为何还要赐给宁家巳椋王曾经的宅邸,岂不招人怀疑吗”
“朕知道。”
“好吧,您聪慧无双,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景梨歌以为他是要引得南宫氏露出狐狸尾巴。
宇默商看她一眼,“别拍马屁了,朕就是单纯想要他们记起当年事,加之朕现在已然强大,知晓一切。而他们却处在惊疑不定的情绪之中,这种被绝望一点点蚕食的痛苦他们也该感受一下。”
“......”
“所以,景梨歌,今日朕唤你前来,又告知你这么多事。你不得不助朕一臂之力摧毁南宫氏。”
宇默商话锋一转如是说道,锐利的眼神落在景梨歌的身上。景梨歌一噎,正色道:“小女不才,虽不懂朝政之事,只会耍些小心眼。但我也知道,从来没有被打了不还手的道理。他南宫家既然想要害我,害我的至亲,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而且小女已然没有退路,这点我还是懂的。”景梨歌一口气说完,见宇默商仍旧盯着她,当下撇了撇嘴,“所以您能不用那种要杀人灭口的眼神瞧着我不,我胆子小,不经吓。”
“哼。”
景梨歌默默避开他不屑的眼神,被嘲笑了。
“行了,就这些事,你们回去吧。估计宁柏川也撑到极限了,好在宴会也要结束了。”
“圣上您...不去看一眼吗听说最后还有烟火......”
“有什么好看的,能陪朕看烟火的人,经年而过都一个个消失,年夜只是又见证朕可笑的一年罢了。”
宇默商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景梨歌望了望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微不可见愁绪......
“景梨歌,”临跨出大门,宇默商蓦地叫住了她,“说起来,你同我看起来是有些相似的,但也只是看起来。我的母亲被姨母杀害,而你不同,你的姨母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要相信她。”
景梨歌不明白其中含义,欲想多问却见他已然不想再谈及此事,只得转身离去。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们三人是分开走的,虽然宁子时放心不下,但却不得不在岔口选了条向右回会场的路。
景梨歌一人行走在昏暗宫灯映照下的偏路上,回想着宇默商最后所说的话。
兰姨同姨母是相识的,而同时又是圣上的暗卫。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圣上同姨母也是旧识,那么也可以解释之前对母亲的了解。
只是......景梨歌叹口气,总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有些奇怪。
正暗自沉思着,余光闪过一道黑影,景梨歌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臂却被人用力一拽,整个身子立时跌进了冬青丛中。
来不及惊呼,腰间便缠上只手。景梨歌一阵大脑失灵,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下一刻便觉得脖颈中扑进一阵滚烫的呼吸,那人声音如羽毛般挠着心底,低沉微哑的声音落在耳畔。
“猜猜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