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飞说道:“丁将军为封大人出生入死,义薄云天!步某敬佩!只是,丁将军带着封大人冒然进京,步某以为,还是大大的不妥!”
“有何不妥?”
“皇上已然下旨斩杀封大人,便是金口玉言,轻易不可更改!丁将军若是为封大人鸣冤,势必要指控边令诚欺君!那边令诚岂肯让你们轻易成功。要知道,边令诚乃是皇帝的家奴,皇帝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你,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更为糟糕的是,丁将军私自将封大人带出潼关,虽然救了他一命,却已然是抗旨!步某断定,边令诚已然向皇上上奏,封常清畏罪潜逃,甚至,他可以上奏皇上,封常清和丁将军反出潼关!丁将军自己掂量掂量,这反出潼关,与安禄山造反,有何区别!皇上必然震怒。如今,你们前去长安,只怕是鸣冤不成,反倒是自投罗网!”
丁奎冷冷说到:“不劳费心,丁某自有办法!”
“丁将军有何办法?可否说说,步某或许能助丁将军一臂之力。”
“你助我一臂之力?”
“不错。”步云飞正色说道:“封大人遭此大难,步某虽不是直接责任者,却也是与步某有关,若是能助丁将军一臂之力,也算是步某将功折罪。”
丁奎却是冷冷一笑,并不言语。
拔野古喝道:“姓丁的,我大哥好意帮你,你爽快一点,我大哥足智多谋,只要他肯出手,天大的事也能拿下!”
“步云飞,放了封大人,潼关的事,便一笔勾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相欠!”丁奎喝道。
步云飞心中暗叹,那丁奎就是一根筋,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种人往往对得起朋友,不是负义之人。可就是太过倔强,不易说服。
好在事情也算是说清楚了。原以为,丁奎一见到步云飞,就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是因为,那丁奎认定步云飞是朝廷的叛臣。现在看来,丁奎原本就知道,陕郡那伙黑云都,与步云飞无关,之所以与步云飞为敌,只是因为,步云飞大闹潼关,殃及了高仙芝封常清。
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丁奎也承诺不与步云飞为敌,步云飞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丁将军好自为之,拔野古,放了封大人。”
步云飞原本就不想与安西军为敌,更不想与丁奎这一根筋纠缠,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马遂和李日越!所以,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封常清交还给丁奎。
晁用之正要放人,一直沉默不语的马遂突然开口了:“步云飞,封常清放不得!”
拔野古瓮声叫道:“马遂,我还以为你成了哑巴了,原来你还会说话呀!”
马遂却是面目冷峻,拱了拱手:“步将军,拔野将军,晁将军。不可将封常清交予丁奎!”
马遂话音一落,那丁奎猛然变了脸色,一声爆喝:“姓马的,老子杀了你们这些叛贼!”说着,手持双枪,直取马遂,漓刀都也是跟着丁奎,一拥而上。
步云飞听马遂话说得蹊跷,急忙一摆手,兄弟五人冲上前去,拦住了丁奎的去路。
“步云飞,你说过要放了我家封大人,却是言而无信!如今,又阻我缉拿叛贼安庆宗,你当真要谋反!”丁奎喝道。
步云飞笑道:“丁将军,步某既然说了,把封常清交给你,必然如约,绝不食言!只是,这马遂和李日越,与我兄弟有些交情,还请丁将军稍等片刻,让马遂把话说完。”
马遂和李日越护送颜泉盈进京,失踪一个多月,却突然出现在这终南山中的破庙中,还是和安庆宗在一起,而颜泉盈却是不知去向,步云飞心中一万个疑团,就等着马遂开口。现在,马遂终于开口了,却不是步云飞想要的。这让步云飞大感意外。
不过,步云飞也知道,马遂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当马遂要求步云飞不要释放封常清,步云飞就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而丁奎的表现,更让步云飞起疑。原本两边已经说开了,大家各自走路,可马遂一开口,丁奎就慌乱了起来,看他那意思,是要杀了马遂,阻止马遂开口。
果然,那丁奎显得万分焦躁,一挺双枪:“步云飞,你若是不让开,休怪丁某手下无情!”
步云飞却是淡淡一笑:“丁将军稍安勿躁。步某绝不想与丁将军为敌,不过,丁将军若是非要用强,步某也只有奉陪。不过,步某为丁将军考虑,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丁将军虽然勇武,漓刀都也是天下精兵,不过,比起阿史那铁勒,丁将军还是稍逊一筹!”
步云飞这话,语音平和,语言却是不善。那丁奎也是一把好手,双枪使出来,在西域却也鲜有敌手,可比起天下第一勇将阿史那铁勒,岂止是稍逊一筹!
阿史那铁勒都死在了步云飞兄弟手里,丁奎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们!
丁奎听步云飞如此一说,大为踌躇。
步云飞兄弟斩杀阿史那铁勒,丁奎早有耳闻,却也不是很相信。刚才,漓刀都与拔野古、晁用之对战,落了下风,丁奎这才相信,步云飞兄弟的勇力,当真厉害!而令狐潮的武功,丁奎也是见识过的,步云飞到来之前,两人已经过过招,双方半斤八两。如果步云飞与令狐潮联手,丁奎和他的漓刀都,断无取胜的可能性!丁奎自知不敌,却是极不甘心,一时间,进退两难。
步云飞继续说道:“我步某虽然不是圣人,却也知道,凡事公平公正。不错,马遂与步某是有些交情,但凡事讲究个公道,若是马遂的话,不符合天下公理,步某绝不徇私!若是马遂说的话,符合公道,那步某自然不敢听从丁将军。所以,若是丁将军心中无私,符合天下公理,就不必担心马遂的话!”
步云飞这一番大道理,说的却也中规中矩。
丁奎喝道:“步云飞,既然说到天下公理,那丁某就说上一说,大家评判,该不该放了封将军!”
“丁将军请说!”步云飞说道。
那丁奎黑着一张脸,说出了今晚这蓝伽寺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丁奎带着活死人封常清,逃出了潼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长安,为封常清伸冤。
可他也知道,封常清头上的罪名太大了!失机败阵、克扣军饷、纵兵掳掠,这些罪名就够杀他十回,最后,还加上一个鼓动哗变的罪名,更是罪无可恕!
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安禄山叛军兵临潼关,鼓动潼关士卒哗变,就等于是为安禄山做内应,这是通敌大罪!
这要是一般人,还能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或许还能逃得一条命。
可封常清不是一般人,他的名头太大了!他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天下赫赫有名的安西节度使!别说皇上不会放过他,就是普通的大唐官吏,也不能放他走!况且,封常清的相貌实在是太过奇特,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谁都能把他从人堆里找出来。
所以,封常清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洗雪头上的罪名,否则,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条!
可要想给封常清翻案,难度实在太大!
正如步云飞所说,封常清是皇上下旨处决的钦犯!如今,又是反出了潼关,罪同安禄山!
且不说边令诚不会放过他,就是普通官吏,一见到封常清,也会千方百计将其擒杀,以换取奖赏!也就是说,一旦封常清被人发现,还没等他见到皇上,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所以,丁奎带着封常清,到了长安城外,踌躇起来。
冒然入城,若是不能翻案,就是去送死。
丁奎只得带着漓刀都,在城外找了个隐蔽落脚之处,寻找机会。
那丁奎虽然为人粗俗,但到了这步田地,他也知道,劫走了朝廷钦犯封常清,他那就是把自己的人头押上了赌桌,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一向粗犷的丁奎,变得极为谨慎。白天不敢出来,只在夜晚行动。
那丁奎一直在陇右军中效命,对长安两眼一抹黑,他又是个边庭终极将领,在长安官场中也没有人。要寻找机会,却是无从下手,只得每天晚上派出手下,在长安城外探查,其实,所谓探查,也就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机会。
正当丁奎一筹莫展的时候,机会却是从天儿见!
今天晚上,天刚黑,丁奎就带着几个手下,和往常一样,在长安南门外游荡,眼见到了二更天,城墙上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城墙下却是黑漆漆一片,见不到个半个人影,整个长安城墙如铁桶一般。丁奎心中焦躁不堪,正在烦恼,却被手下士卒一把拽进了路边的树丛中。
丁奎正没好气,待要发作,却见那士卒指着城墙。丁奎顺着手指看过去,借着城墙上的灯火,隐约可见四个人影,从城墙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