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决定着我们的命运,有人说是一双无形的翻云覆雨的手,也有人说我们自己。
每个人都要为他的行为负责任,虽然有时候他是无心的,但导致的后果却没人来替他承担。
林向晚将报纸合上,抛到一旁,不再看它。
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人因为知晓而痛苦,无知则无罪。那人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欠他的该还的她都已经拿命还清,这辈子,不想再有任何纠结。
她其实是必死的,如果沈士君没有在其中横插一手。
他一如多年前对她承诺的那般,在她以为他已经对她放弃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松手。
龙纪威也是沈士君找来的,林向晚曾经找过姓龙的,她知道龙纪威在某些领域的力量远远超过沈家和东方磊,可龙纪威却说什么也不肯帮她,还嘲笑她是因为欠揍皮痒才会想出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办法,只不过让林向晚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在她离开后,沈士君很快也找上龙纪威,但他和她的目的完全不同,她是想让龙纪威毁了楚家,而沈士君则想让龙纪威救她。
也不知道沈士君下了多大的血本,才让姓龙的点头同意,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易,从来也没人告诉过她。
林向晚的手术也是沈士君做的,长达十四个小时的手术几乎耗尽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精力与智慧,在手术结束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从手术台上摔倒下来,但就是这样,他仍是咬着牙守在她身旁,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次又一次,用他的手,把她的小命从阎王殿里夺回来。
其实在林向晚中枪的第一时间沈士君就得到了消息,但到底他是怎么找到她的,靠什么途径把她从楚狄手里抢过来,这至今也仍是一个未解之迷。
因为在林向晚术后,日渐康复之后,沈士君就再也没来找过她。
他狠下心不见她,不知道是因为还在生气她这样疯狂的举动,还是因为怕自己去探望她,会给她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就连过年过节的时候,沈士君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只是拖人百转千回地往她手里递了一些照片。
照片上没有男人,只有男孩儿。
照片的主角,只有叶楠一人,偶尔小珍也会出现在其中,例如每年叶楠的生日会,还有圣诞节,这一对如瓷娃娃般的小人总是形影不离,小珍一如往常,笑得没心没肺,包子似的小脸上梨涡甜甜,而和她比起来,叶楠就显得寂寞许多。
照片里的他很少笑,他的双眼继承了他父亲的特质,如迷雾一般的浓黑,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年纪越大,他就显得越冷漠,有超出同龄人的敏感与锐利,让他在一群孩子里显得十分出众。
但只要他和小珍在一起的合照,他就算不笑,两个人的小手也是紧紧握在一起的,叶楠虽然比小珍只大一岁多些,但和小珍在一起,他就像她的保护神,一直安静的伫立在她的身后。
可林向晚知道,其实这两个人真的在一起时,更多的时候,是小珍在保护叶楠。从她葬礼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这26个月,这个小胖丫头,一直用她短短得圆圆得如藕段般白胖胖的小手臂,替叶楠撑起一片天。
人生中,如果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和你一起背叛世界的人,该有多幸福。
这样,就算你是孤身一人,也不会觉得寂寞,因为你知道,在你身后永远有双眼睛注视着你。
沈家把叶楠教得很好,根据叶楠的喜好,给他报了国际象棋班。每次象棋班上课的时候,沈士君不管有多忙都会去接送他,绝不假以人手。
每每瞧着照片里叶楠的小脸,林向晚心中就会涌起深深的自责与歉意,更多的还有满满的思念。
*
茶园的外围坚了一道矮矮的石墙,就它矮却也有一人多高,林向晚十分没种的找了块砖头垫脚,爬到墙头上往外面窥探。
当看见墙外大柳树下站着的男人时,她不禁在心里涌起一万多个问号。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来干嘛?
徐云起穿了一身淡色的便服,站在树边抽烟,他身后泊着一辆旧款的奥迪,车子虽然不是新车,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非常干净,油黑的车漆在阳光下折射出低调内敛的光芒。徐云起的身材很好,随便一套衣服也穿得十分有架式,他长得虽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帅气,但人看上去却十分稳重让人心生安宁。
或许不是找她的,只是碰巧路过而已?林向晚心中疑惑,打量得徐云起的时间就长了些,徐云起似是心有灵犀,猛地一抬头。
四目相对,徐云起朝她笑了笑,并且挥了挥手。
林向晚嗷地尖惊一声,一失足,从砖头上摔了下来。
“痛痛痛痛痛!!!”捂着差点被摔成四掰的屁股,林向晚龇牙咧嘴。
“你也太没种了吧?既然不想见,干什么偷看人家?像个变态似的。”男人不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向晚颤颤伸出手指对龙纪威悲愤道,“你闭嘴!少罗嗦!”
龙纪威双手抱胸,“你滚了,就听不见我罗嗦了。”
林向晚揉着臀部起身,“哼哼,我才不要!我告诉你,你是小白请来的客人,你休想把我撵走!要想赶我走,除非小白亲自开口!!”
算准了白静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林向晚索性耍赖到底,她现在要是离开茶庄,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去儿,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安身立命之所在,除了这里,哪里对她来说都不够安全。
一提到小白,龙纪威的舌头就像是被猫咬了,立刻断了半截,取得了暂时性阶段胜利的林向晚,一瘸一拐的回到茶庄里面。
如果说第一天是徐云起无意中遛到这里被林向晚巧遇的话,那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周的巧遇就实在不能再被称为巧遇了。
林向晚在墙头偷窥了一周,徐云起仍没有离开的意思,忍无可忍之下,她决定出门去会会这个男人。
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诈死的事情被徐云起知道,因为对于她来说,徐云起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是个有交情的房客,真正让她担心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徐云起知道了这件事,那那个人,他会不会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也照样学样的跑过来,每天堵在茶庄门口当石雕,那她该怎么办?
就算她有心躲在茶庄里一辈子,只怕龙纪威到时候也会拎着她的脖领子把她顺墙丢出来。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恐怕就不好看了。
所以林向晚决定将危险降至最低,主动出击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和机会。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会见我。”看见林向晚,徐云起立刻笑着答道,很奇怪,这个男人虽然是林向晚在拳场认识的,可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丝毫没有那些拿命赚钱的人眼中常见的狠戾,他笑得非常阳光,像是能把旁人也温暖了。
林向晚冷哼了一声,“你找我有什么事?你怎么找过来的?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很讨厌啊,你这么做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的,你让我……”
“你要不要见见叶楠?”徐云起突然打断了林向晚的话。
林向晚像是被人点中了身上的大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当然想见叶楠,可是她却不能见,她总害怕楚狄会在叶楠身边派人,这样的话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被人发现,她也曾想过自己偷偷溜出去找叶楠,尽量谨慎小心,可茶庄的位置在B市的山区里,群山峻岭,她身上又没有钱,她连山区都走不出,更别提要走到H市。
徐云起的这句提问,无疑是给林向晚出了个大难题,一个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难题。
“我……我不见。”在心里衡量许久,林向晚终于咬着牙道。
徐云起像是猜到了她的答案,也不在意,继续说,“不会被人发现的,如果现在出发,赶过去的时候叶楠正好下学,你可以看见他的,至于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我在路上也可以给你解释。明天我就没时间过来了,接着要去外地很久,等下一次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确定你不去?”
半开的车门,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般引诱着林向晚,她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别去别去,你已经都忍两年多了,怎么不能再多忍一忍,再忍忍等叶楠再大一些,等那个人把你忘得再死一些,你再去见他,到时候也来得及,别冒这个险,不值得。
可无论那声音怎样苦苦哀劝,林向晚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着车子走去,她像是一只人形木偶,提线都握在徐云起手中,徐云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魔咒,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
最终,林向晚的手掌还是落在了门把手上,“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她像是做着最后一丝反抗问道。
徐云起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将她推入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