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另外两人,一个始终低着头,一个却是一门心思只知道惦记着秦若,谁又会去替他说句话!张有悲从中来,大好的一件事,怎么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喉头躁动,胸腔沉甸甸的声音放了出来。“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人再负百年春秋?”真的关心,不是挂在嘴上,而是用很多实际的行动去支持,去力所能及。张有是个粗人,说不出来太过诗情画意,饱含深意的话来,就这句还是被秦若逼迫到了极限,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天佑的眼光焦灼在她身上,张有的辩白未曾过心。
“你们两同吃同住,天佑****守着你,难道你就没半点心动?”照着这粗人的理解,看多了********的戏码,便觉两人纯情的不似这人间之人,好心好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秦若掂量起来,怒意显然还是在心中稳稳的占了上风。张有说的,算是有点道理,可他怎么就知自己对天佑是存了男女之心?没有!作为这当事人,说出去别人或许不信,但她最是清楚不过,从始至终对秦枫的心就没动摇过。
木已成舟,天佑和自己已是到了这步田地,又该如何?
“张有,从此我秦若再不将你当成朋友。”几年来,她第一次如此郑重。
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张有。
至于天佑,她眼下一跳,却是还没想好如何处理。
小屋外那些听不到动静的同门子弟,不乏来了困意。屋中暗涛汹涌,张有被秦若定了生死。
那人摔门而去,木质的屋门吱扭作响。
元清看了一晚上的闹剧,随着张有出屋时,别有深意说道:“缘深缘浅,总归是这红尘中的一道难题。既是成了定局,不妨彼此交心一回。”
张有的嗖主意他是打心里不赞同,不过两人已有了交集,想要抹杀却是不能。这事不妨就做那随波之舟,且行且看。也许前路艰难,水道满布怪石,可也许风平浪静舟自横。秦若不该在事后去争论谁的对错,而是应该主动去解决。天道淼淼,前路凶险,这道路中多一人和自己分享不是惬意的一件事吗?
秦若掩了眼中的无奈,低低垂着头。
元清话已至此,摇头离去。那份属于他的清明并不知道秦若能接受多少。
不过半晌,小屋中就又只余下了天佑和她。
她的衣角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捏出了褶皱。站在屋门前,迟迟无话。
男男女女之间那点事,她都明白。但那人,委实不是她自己选择的良人。沉默的叹息,含在心底隐忍不发,只留更多的无力遐想。
她无话,他却不能不说。今夜的情况,简直是……
美上了天又在地下颠簸一遭。天佑五味陈杂,设想中姑娘醒后两人互诉衷肠的阶段,只怕永远只能是他的假想。
他是个男人,做都做了的事难道还不能承担起责任。张有就是个骗子,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这话放在秦若这里不作数!凭着他对秦若的了解,就看这刻伊人素首低垂,他已预料到两人的前路仍是行在石中。
“若若……”他只得收起心中过多隐约的失意,漫声叫她名字。
他们,是该谈一谈了吧?
他守着桌边,不敢越过半分,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很多的忐忑和无形的恐惧填平了他那一时的满足,却让他好像陷入了危险的洞穴。
他瞧的分明,姑娘始终如一尊雕像,到现在他也没窥得她的神思,连她的容颜都不曾见到。
小屋是矗立在山中的景致,万妖山山畔的这一户户人家,点缀着群山同时也滋养着每一户人家。这里不是山下庸庸碌碌的凡人,汇聚的都是精英,却也像所有的普通人一般茫然的活着。试问这群山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看清自己的前路?天佑想,或许是极少的。他和她,两人也正是在这山中徒劳的挣扎,为了自己最终的目标庸庸碌碌的活着!
活着,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了吧。秦枫和秦若的天人永隔,阿乌和苏海的共赴黄泉,全是在他眼前发生的既定事实。他看了那么多,感触了那么久,最终模糊的察觉到,人没了便是什么都没有了。正是这样的一番境地,一番情况,他和秦若安然活着,便是有什么说不开的?今日的事,是他想了良久,盼了良久方得到的结果。说到后悔,断然是没有的。
心胸中滚动的,依旧是他满腔的爱意,小屋中时隐时现的山风,吹起他更多的向往,让他的思想为之开阔。
说吧,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说给这个女人听。他怎能懦弱呢?
“若若,我们活着便是最好的恩赐。”他蓦然间胸怀天地,又存着无限温情。“你和我,本就是被分开的两个圆。”他努力让自己说的诗情画意两份,企图打动面前那人。
谁和谁是彼此恰当的两面?谁和谁又是天造地设?
他扯了扯胸前本就松散的领口,接下去的话让他自己也有些难以启齿。“我们,不过是经历了婚后的生活。”颠龙倒凤,床铺温存,这些个捎带风流的词缀天佑是不敢用的,往日里百无禁忌的一个人,也深知今日的事很是让人张不开口。他想了又想,便是将那一床的温存,化作了简单的寥寥一句话,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就算今日不行,日后总是要行的……”抓抓脑袋,暗恨自己在这最该展现才华打动面前之人时,腹中无物。
他结结巴巴,边想边说。“你和我,难不成还要一辈子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不成?”
门前那人长长久久的站着。既不回应也无动静。不禁就让天佑越发急躁,“十年前本就说好的成亲,你就当成咱们晚了几年行房不行吗?”
完全没说到点子上的天佑,只求用既定的事实去掩盖他做的错事,从始到终都不明白秦若在气些什么。
是了,他在万妖山便是王的身份,唯我独尊是欠在骨子里的傲慢。
听着天佑越来越不像话的解释,那个成了雕像的人,终于缓缓的张开了眼。低垂的头,以四十五度的倾斜朝他送来冷冷的一瞥。
“你以为就凭着今夜的错误,我们之间便是板上钉钉的夫妻了?”
她抬起头,双目灼灼。
既无天佑想象中的憔悴,也无凶恶。唯一流转眼底的,只是平静。
便是那份平静,霎时镇住了天佑。
她踏前一步,仅一步。“张有的错误,他要自己背负。你的错误,也要自己背负。”
天佑劝了半晌的小人,一出口就是气势万钧。她拂袖,屋中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便觉天摇地动。
定睛看来,自己哪里还是在小屋之中,正披着单衣站在群山之巅。
对张有,秦若还说得出情谊两清。对天佑,她却是做不到。索性将这恼人的男人直接送走,容她好好想想。
怎样面对天佑,她不知。胸口空白处,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荒凉。她自忖不是个经不起事情的小女人,前有齐涛,后有秦枫,情之滋味在她看来,早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不过是缠绵一晚,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的,不是身体上的契合,而是心灵的契合。
这个男人,却在事发之后总是要将两人错误的情事放在嘴边,搅得她心焦的厉害。
先缓一缓吧。
总会有合适的时候,再和他说清楚。
秦若无奈,敛起身上漫长的衣裙,裙角扬起竟已隐隐有了天佑的味道。
等她回过神,那身衣裳已经下了她的身,被她远远仍在地上。
山中生活,像是一餐寡淡的饭食,只有清粥小菜,淡而无味。每个弟子都在山中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上,铸就了他们如此的生活品质。
作息固定,饮食稳定,就连每天的什么时辰要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数十年如一日,真有几分上了发条的感觉。
秦若沿着山道,走在去见元清的路上。
心中却忍不住暗暗猜想,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元清那么固守成规的一个人打破规矩,独独将自己叫过去。
山畔处几个新入门的小伙子,带着一身的朝气好奇的望了过来,只觉那山道上缓步而行的姑娘,恰似一江春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胡烬夹杂在这些新入门的子弟中,同望而去。满山黄绿之中,那纯白的道袍仿佛是能勾出人心中最完美的画面,让他流连。
曾几何时,当初默默无闻的那个小丫头也美的这般勾人心玄了?他心一动,勾勾手指。
元清守着这掌教的院子,已是经年。
院中那颗槐树,茁壮苍绿。
秦若来时,正逢元清在院中为这树浇水。便驻足停上一刻,享受起难得的悠闲。
元清早就看到她人在院中,不开口不过是在心中思量,他的话究竟要如何说,方能让秦若听得进去。
她和天佑,不说话许久了。
“道友修为又有所长进了?”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将话头定在了修炼上,元清贫乏的想象局限着他,明知道今日是为了天佑的事,开口闭口仍然是脱不开修为。
其实,山中这些年经营下来,元清早就看出秦若的修为已经在自己之上。
他和三位长老提过两次,却次次都被大长老直言拒绝,不让秦若进入内门。可眼看着外门中所有的知识,秦若都手到擒来,他又有些惋惜。漫长的修炼生活中,最让他开心的无非是手下这些子弟能有大的进展。
近日,应是因为天佑和秦若的那件事,倒是让秦若的修为停滞不前。这才有了今日的谈话。
他想,还是要有个人帮忙劝一劝,也许这事解决好了秦若心结解开,修为能更进一步。
槐树下自成阴凉。秦若倚着树干,姿态放松。
听着元清一句句字正腔圆的话,竟是让她没来由的觉得舒畅。这便是元清修行出的气吗?
“你和天佑的事,不知山中弟子都知道,上面三位长老,也是有所耳闻的。”元清破开修炼,只得单刀直入。
“我知道。”
平时早课时,大家看她的眼神早就将这秘密公诉与众。
元清苦口婆心劝道:“既然如此,不若你二人早日成亲。”单调到乏味的元清,不谙世事,只看过自家兄弟和山妖那段感情的元清,单纯的就像个纤尘不染的孩子,自以为只要有了男女之事,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亲一图,压根脑子里没别的想法。
“成亲?”秦若笑起来。
怎么成?他和她,连那份悸动都找不到,如何成亲?
倘若知道今日元清找自己是为了这件事,她便拒了不来又如何。
当此时,秦若徒增很多无力,似乎山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好她和天佑,却无一人问过,她究竟想不想成这个亲。
元清那方,仍然在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我自小就跟着长老,虽然不知山下什么样貌,但我看书中写到,你和天佑这样的是只有做了夫妻才合适。”他说的含蓄,明明就是两人一日风流,木已成舟。
两位长老都是一心向道,生活上能教给元清的太少,大多的事情全是他从书中看到的。
说是秦若在和一个孩子谈感情,也差不了多少。
一树翠绿,树下伊人眉头深锁。
“我们两的事,不用元清你操心。”
当日小屋中荒唐的一幕,恰也被元清看了进去。秦若少有的,叫了元清名姓。因为这事,山中和她有关联的三个人,已经断绝了两个,今日怕是元清在秦若心中,也上了那拒绝往来的名单。
元清摇摇头,清华之气自然而然留露出来,“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多少次,天佑的眼光都没逃开他的视线,他能察觉得到那就是书中所形容的爱。
秦若冷淡,但对天佑却有与众不同的态度。这样的两个人,难道不该成为一家人?他知道,天佑的眼光只有在他哥哥看那山妖时候他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