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沦陷了。
我的梦里已经被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侵占，我夜夜梦见他朝我招手，可我却触摸不到他的脸庞。
鸢主子并没有责怪我的办事不利。
虽然皇上一直没有再来，但是听说那个芸常在也慢慢失宠。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听说皇上已经很少到后宫来，更多的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呆在养性斋里看书作画。
一个下雨的午后，鸢主子染了风寒，因为不放心其他人，所以让我到御药房去取些药来亲自熬煮。
我打着暗黄色的油纸伞，顶着蒙蒙细雨出了储秀宫。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我竟然又见到了夜夜入我梦里的纯亲王。
还有那个叫徐晴晴的宫女。
他们共撑一把雨伞站在湖边赏雨。
我撑着一把雨伞站在雨中赏人。
冰凉的雨点被风吹斜，轻轻打在我的脸上。
“王爷，您看，那水里的鱼儿好欢畅呢。”
“正是，你瞧，那只跳了起来，还有那只，好多呢。”
“如果我也能到水里游一游就好了。”
“你若是跌入湖里，那我就得喊人救你了。”
“奴婢会水，不用人救。”
“但是这湖水冰凉，你身上衣物又多，要是真跌入湖里，怕是不消一会儿就得冻僵了。”
“哪有这么矫情？王爷小看奴婢了。”
“那要不本王推你下去。”
“王爷舍得推奴婢下去吗？”
“当然，把你推下去了，本王再下去救你就是了。”
“可王爷不会水。”
“那有什么要紧，把你救上来就行了。”
“那可不敢，王爷若是有半点差池，皇上定要问斩奴婢了。”
“你长得这般好看，就算你犯了天大的过错，皇兄只要看你一眼，就会大赦天下。”
“王爷真会说笑，皇上若是真见了我，也未必会动心，听说皇上已经心有所属。”
“但凡是个男人，见了你，都会动心的。”
“.....”
我感觉一阵眩晕，不得不转身离开。
是我自作多情了，就在他两人的谈话间，我明白自己何止是自作多情，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我的心一下子又变了锈迹斑斑，那扇徐徐打开的窗，也瞬间关了起来。
凄凄凉凉的秋雨宛若从天而降的利箭，准确无误的避开雨伞砸在我身上。
我干脆将雨伞往后移些，而密密麻麻的雨点就那样毫不留情的将我击溃。它们发出嘲笑声，尽情的在我耳边嘶叫。
我的心，也被淋了个通透。
出现在御药房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不已。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皇上也在。
他身躯微微一震，目光竟然有些惊讶与躲闪。
仿佛一道惊雷遁入大地，他眼中的潭水也泛起涟漪。
我楚楚可怜的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顺流而下的雨水很快在门槛外的地板上汇流成滩。
它倒映着我瑟瑟发抖的身躯，温润的泪滴乔装成冰凉的雨水从我眼睛滑落。
它们肆无忌惮的奔流，似乎想要榨空我的灵魂。
而我竟然无计可施，甚至为此而越发悲痛。
我希望自己还在雨中，但我却已经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屋檐之下。没了雨水的掩盖，我很快就会被揭穿——被屋内那双锐利的眼睛揭穿。
但愿他对我这样一个落魄的女子毫无兴趣，或者是对我这样一个仪容失礼的宫女大发雷霆。
然而没有，他却只是坐在那儿，眼睛盯着我，甚至一点一点的击溃我的防线。
我以为我会强大到可以不动声色的止住泪水。
我以为我能装出得体的笑容去掩藏自己的哀痛。
可我始终还是无可救药的沦陷在自作多情的悲伤里。
他看穿了我的窘迫。
“四月，你......你怎么淋成了落汤鸡？”
“回皇上的话，鸢主子身体不适，奴婢是奉命来御药房抓药的。”
“快进来擦擦身子。”
“奴婢失仪，不敢入内。”
“朕让你进来就进来。”
“......”
“小李子，拖她进来，再给她找身衣服。”
“是。”
“奴婢叩谢皇上隆恩。”
“快起来，朕让你进来不是让你跪地叩拜的。”
“谢皇上。”
小瑞子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年纪与我一般大。他已经为我找来干净的衣服，又带我去更替。
我问他皇上为何会来此处，他说皇上注重养生，所以时常会到御药房来钻研养生之道。
有些惊讶，淡淡的惊讶。
古往今来，皇帝大多骄纵奢靡沉迷女色，可这位康熙帝却注重养生，还渐渐疏远了后宫，让人惊讶。
小瑞子却说，皇上之所以少到后宫去，是因为觉得后宫里的娘娘大多是一个模样，厌了，也倦了。纵使后宫娘娘花容月貌，可在皇上看来也不过是庸脂俗粉。
换了衣服再从偏殿走出来。皇上背对着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殿内药香浓郁，隐约还可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像风一样缥缈，又像雨一样清凉。
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它来自我的身上。原本并不像这般凸显，只是经过雨水的浇灌，它就像新发的芽儿，卯足了劲要往外伸展。
“四月，可是你身上的味道搅乱了这屋内的药香？”
“奴婢该死。”
“别整天说自己该死，朕又没有怪罪你。”
“奴婢知错了。”
“你到朕旁边来。”
“......”
“再靠近一些。”
“......”
“果然是你身上的香气，你用了什么香粉？竟然如此奇特。就像，就像一阵夹杂百花的微风，里面还隐约可以闻到泥土的气息，以及木香，甚至，朕仿佛闻到了水的味道。”
“水怎么会有味道？”
“水自然也有水的味道，只是懂它的人不多罢了。”
“......”
“四月，你刚刚说你家鸢主子病了，是吗？”
“正是，鸢主子日夜思念皇上，所以身体每况愈下，情至深处更是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是让朕知道有半句假话，那便是欺君之罪。”
“奴婢不敢撒谎。”
“那好，朕今晚就到丽景轩去看望你家主子，你也不必告诉她，免得她慌了手脚，病情加重。”
“奴婢领命。”
“我让小瑞子送你回去。”
“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奴婢不敢。”
“小瑞子，送四月姑娘回去，可别再让她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