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县令这天终于是睡了个安稳觉,总算是没有隆隆雷声来扰人清梦了。第二天,介休县令就在家里起了个神坛,将自己能想到的神仙佛祖都拜了个遍。
无意间给介休县令带去那许多困扰的齐帧可丝毫没有任何觉悟,他此时正带领着手下的七千人在一千骑兵的保护下埋头在一条路上挖着坑,埋着箭矢。
其实左国城周围的环境也并不复杂,一条官道直通城里,南面有几座小山,官道就从山间穿过,另外还有几条非官方的捷径通向那里,而齐帧就是在最大,也是最近的一条近路上挖着坑,这里,就是齐帧为匈奴人准备的陷阱了。
亲手埋完手中的最后一根箭矢,齐帧缓缓站起了身,借着还未落山的夕阳,齐帧看了看自己七千余人这两刻钟的成果,只见这条不算太宽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的倒插着数以万计三寸高的箭矢,相信懵懵懂懂撞进这条路的人一定会十分惊喜的!
“好了,大功告成,全军入林休息!”齐帧高声下令道。
然后齐帧问身边的苟晞。“道将,左国城情况怎么样?有无异动?”
“天冷,匈奴人都懒得很,正武带人盯了一天,匈奴人今天一天甚至都没有开城门!”苟晞说道:“看来我们这下算是真的奇兵了,到时在城下阵仗一摆开,一定将匈奴人吓一大跳!”
“不仅要吓他们一大跳,还要叫他们恼羞成怒才好!”齐帧笑着说道:“今晚的作战计划大家都知道了吧?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苟晞苟纯和石头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那好。”齐帧说道:“今夜三更,攻左国城!”
......
“头儿,你说刺史老爷会不会派兵来救我们?”左国城南城城头上,一个小兵蜷在城墙后面,对着身边同样蜷着的都伯问道。
“怎么?在匈奴人手下当兵不开心?”那都伯反问道。
“嗯,不开心。大冷天的,凭什么咱们在外面受冻挨饿,他们匈奴人在敌楼,城楼里生着火呼呼大睡的?”那小兵说着踢了踢脚边的长矛。“发的兵器还是生了锈的!”
“嘘......”那都伯赶紧一骨碌坐了起来,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说什么呢?不要命了?你个新兵蛋子,你不懂,就算我们在汉人手下当兵,那也没什么区别,那些长官们都是在敌、楼城楼里歇着呢?鬼才管你这小卒的死活!”
“那不一样,人是长官,往那里面钻,取暖睡觉我没话说,但是这些匈奴人可跟我们一样都是小卒子,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奴隶呢?”
“你说话不能小点儿声吗?”都伯赶紧一巴掌拍在小兵的脑袋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匈奴人的不是?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说出来找死啊?”
“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头儿,别生气啊。”
“你随口一说,给人听到咱俩都要完蛋!”都伯教训小兵道:“祸从口出知道吗?你以为人匈奴人是吃素的?他们为什么给你这样的兵器?你当他们还真要我们给他们守城啊,我们就是看门狗知道吗?情况不对也就只有叫两声的份儿!懂不懂?还想不想好好过个安生年了?”
“哦。那头儿,我再问你啊。”小兵低声道:“要是刺史老爷真的派兵来收复西河了,咱们帮谁啊?”
“谁都不帮,找地儿躲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哪边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小兵惊异道:“这样也行啊?”
“怎么不行?白白死了多不值得?死了家里人怎么办?老婆改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子女都要改姓,活者好歹还有个盼头不是?”都伯说着便翻了个身。“行了,都三更了,赶紧抓紧时间眯一会儿吧!”
“头儿!”小兵忽然推了推都伯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风吹过竹林或者松林的声音?”
“声音?”都伯闻言侧耳听了一下,便不耐的说道:“哪有什么声音?许是前几晚刮大风给你刮懵了,到现在脑子里还有响呢吧。这叫什么知道吗?这叫做余音绕梁,过两天你还能听到响呢?再过些天就好了,新兵蛋子,听风就是雨的。好了,我要睡觉了,没事别再叫我。”
小兵被都伯训诫了一顿之后甚是委屈,他的确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的,但是就在刚才一阵,就好像城外面不远就是松林似的。然后那动静又忽然间停止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脑子里的动静?”小兵将信将疑的将脑袋往垛口一探,然后便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城下此时密密麻麻排列着数以千计的大军,而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军队此时正在点燃着手里的箭矢,箭矢一传二二传四的迅速被点燃,然后只听一声号子响,就见数以千计的火箭呼号着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小兵一个刚征召入伍的新兵蛋子,何时见过这等威势?只见那数也数不清的火箭就像是一个个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直奔城头而来,与流星不同的是,这些箭矢还自带背景音乐,整个画面显得壮观、华丽而又致命。
小兵愣在那里从思想到身体都僵直了,他只看到迎面而来的箭雨,震惊在它们势不可挡的气势和夺目的灿烂里,甚至连危险都没有来得及意识到。
小兵轰然倒在坚硬的城墙上,入耳的全是笃笃的声音,以及慌乱的脚步声,惊叫声,还有匈奴人的暴吼连连,但是那些声音听起来遥远又缥缈。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的名字,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小兵心中奇怪,怎么死了还能有感觉的吗?
然而半晌之后,小兵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暴吼。“记住这声音,以后听到这声音千万别再傻不拉唧的给老子把头伸出去,下次老子可没那心情救你了!”
“嗯?”小兵一瞬间打了个激灵,所有的感觉瞬间回到体内,仿佛重生一般的喜悦瞬间占满了心田。“我还活着!”小兵高兴的叫了一声翻身而起,旋即又立刻被身边的都伯按了下去。
“你狗日的再起来一个试试!”都伯大吼道:“给老子趴好了!”
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但是小兵确是喜滋滋老老实实的趴在了城头上面。
这个小兵是幸运的,在最后关头被自己的长官救回来,但是偌大的一段城墙,不幸的人总有那么些个,虽然箭矢大部分都扎在了城墙上,但是也有一部分越过了墙头飞进了城里,引起了小规模的恐慌。也有人被流矢射中,疼得嗷嗷乱叫,甚至有更不走运的被箭矢上滴下来的着火的火星烫得哇哇大哭的。
整个左国城南面城墙,一片混乱。
“将军,匈奴人反应很慢啊!”石头看着半天还没有打开的城门。“早知道我们就直接攻城了”
“石头,你以为攻城那么简单的?”苟晞笑着说道:“首先做云梯咱们就得做好几天,护城河要填好几段出来,更别说弓箭手,登城队,投石机,撞城锤,就我们这三千人,还没跑到城下基本都死大半了,还攻什么城?”
“这样啊!”石头点点头道:“难怪二狗哥没说要取左国城呢?”
“还有啊,我们选择的攻击时间是三更,三更时分夜色正浓,睡意也正浓,发起突袭无往而不利!还有一个时间,你记住了,五更过后,寅时,发起突袭也是最好的时刻,但那种情况是在敌人知道你要去的时候用最好,防备了一晚,马上就要天亮,那时防备最松懈也是最容易偷袭得手的时间!”苟晞对着石头详细解道。
齐帧派石头跟着自己的目的苟晞自然是了解的,所以苟晞自然不会敝帚自珍,石头成长起来之后,对自己而言,将来也会多一份臂助!
经过初时的混乱之后,左国城的城头上也开始放箭还击了,苟晞见状便下令退后躲箭。之前为了攻击效果,苟晞特意跑到了护城河边上放箭,现在城头上开始还击,跟他们对射实在是很不明智,敌人居高临下,又有掩体,打起来肯定是很吃亏的。
苟晞做决定果断的很,晋军退的很快,伤亡虽然也有,但是还是能接受的。苟晞派人抢回了阵亡坠马士兵的尸体之后,就点起了火把,在城下列阵以待了!
数千火把将周围环境照的亮如白昼,苟晞军旗上的字眼也被城上的人们看得真真切切的。
“并字大纛,十三军!是并州军!”之前的小兵激动莫名,对着身边的都伯轻声叫道。
“别激动,就算是并州军又如何?人数这么少,怎么可能打得下这一郡治所?”都伯将手里的弓箭放下,淡淡的说道。
“怎么不可能?只要我们......”
“我们什么?”都伯闻言看了看身后女墙下面的已经列好队形的匈奴骑兵。“匈奴人已经准备好了,城外的并州军还不知道能有几人逃得回去呢?况且十三军什么的,根本就没听说过啊。”
“可是......”小兵看着女墙后面的匈奴骑兵,再看看城外的并州骑兵,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轰隆”一声,左国城南门外的吊桥被放了下来。
“带着受伤和阵亡之人的兄弟们先行撤退!”苟晞大叫一声,顿时苟晞军中上百骑拨马就往南面的那条官道奔去。
“呵,还没打就有逃兵了,并州骑兵,真是不堪一击!”城楼上一个匈奴将领看着苟晞军中上百骑离去,嗤笑一声。“开城门,叫汉人看看什么才叫做骑兵!”
“吱呀”一声,左国城南门缓缓地向两边打了开来。无数匈奴骑兵嚎叫着就冲出了门洞!
“肩上两寸,三发连射,放!”苟晞大叫道:“射完就随本将撤退!”
三波箭雨带着异啸降临在了吊桥周围的土地上,迎头赶上的匈奴人顿时一阵人仰马翻,领头的是一员胡须满脸的大汉,只见他顶着一面小圆盾硬是扛着箭雨冲过了吊桥。
在这员身先士卒的将领的带领下,匈奴人红着眼就顶着箭雨往前一通猛冲。
而他们还没有冲过吊桥的时候,并州军就已经掉转马头溜了!
“无胆汉人,只能耍些小孩把戏!”领头的匈奴将领将盾牌往鞍上一挂,将肩头一拧,咬住扎在上面的箭矢就噗一声拔了出来,他也不管伤口处鲜血一涌而出,一甩头将箭矢扔在了地上,然后将手里的弯刀一举,大声叫道:“都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