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婚事上,有许多时候都显得十分荒诞且可笑,就算是圣上,贵为天子,在处理这些家事时候也免不了有许多偏颇。
他当然有作为一个皇帝必须的尊严,但在这件事情上,作为父亲的那一面或许体现得更淋漓尽致一些了。
在万寿节宴后,圣上把崔相单独留了下来,当然还是为了朝晖公主的事情了。
这一次,他让朝晖公主和张贵妃在后面听着,然后才开了口:“听说你的四子已经离开京城,还是匆忙逃出去的,倒是与我那朝晖说的事情有些不一样了。”
崔相捋了捋胡子,慢慢道:“回陛下,崔洋并不擅长万年青,他画人物时候更多一些。”
圣上微微挑眉,他对自己画院中的画师们还是了解颇多的,作为一个喜好丹青的皇帝,他甚至会常常与自己的画师们切磋一二。
“请陛下恕罪,犬子与朝晖陛下之间的事情,也应当是犬子处理不当了。”崔相又道,“他心中愧疚,所以逃出京城,臣已经让人去追他了。”
圣上看了一眼还摆在自己御案之上的那幅万年青的绣画,过了一会儿才道:“朕倒是以为,崔洋与朝晖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朝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模样好,这三番两次的折腾大约也能算是真心爱慕,倒不如让他们之间好好相处,说不定还是有那么几分缘分在的。”
崔相倒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请陛下恕罪,上一回臣带着犬子到陛下跟前来哭诉也不过就是数月之前的事情,臣想一想那时候的情形,便觉得羞愧极了。臣老了竟然也是倚老卖老,让陛下为难了。”
圣上静默了一会儿,倒是笑了一声。他重用崔相这么些年,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位丞相想说什么,他倒是也没有羞恼的意思,只是轻叹了一声,道:“这儿女之事上,朕虽然贵为皇帝,但也还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当然是希望朝晖能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崔相道:“臣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但儿女之事,也是不能强求的。”
圣上轻轻笑了一声,道:“爱卿的爱子之心,让朕都有些觉得朕的要求太过难为了。”
崔相道:“臣斗胆,男欢女爱这样的事情再自然不过,子曰食色性也,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都算不了什么,只是强求来的爱与喜欢,便只会让人觉得十分难堪了。就算朝晖殿下高高在上,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你这老头子,话说得也太直白了一些。”圣上失笑,但语气中带出了几分亲昵,“罢了,这事情也就这样吧!若是找到崔洋了,让他先回京城来,这些事情,总是要摊开来说清楚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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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相从容地离开了皇宫,他与圣上君臣多年,也多少能摸清楚圣上的想法,他倒是不惧怕圣上也来一套强硬的手法——圣上爱惜自己的名声,也是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在崔相离开之后,朝晖公主万分不情愿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在圣上面前撒娇道:“父皇,您明知道我喜欢崔相家的四郎,为什么不干脆赐婚呢?”
圣上看了一眼朝晖公主,没由来地,目光有些冷漠,口中道:“究竟是喜欢,还是碍着面子呢?我瞧着你大约是面子上过不去了吧!”
朝晖公主愣了一愣,脸色有些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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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洋这件事情上,她当然是不甘心大过爱慕了。
她喜欢崔洋吗?自然也是有几分喜欢的,甚至在最初的时候,也还是想着能打动他,最后在一起。
可后来呢?崔洋——崔家——压根儿没有给她留面子,闹出那样大的阵仗,还让她被关进了静宫里面,这面子都没了,哪里能甘心呢?
从静宫出来之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心中的不甘心已经大大超过了那一丁点的喜欢。
哪怕是为了面子,哪怕就仅仅是为了掩盖自己当初去静宫那样不光彩的事情,她也要把崔洋召为驸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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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朝晖公主委委屈屈地开了口,道:“父皇明察,女儿万万是没有这样心思的。”
圣上并没有看她,而是直接看向了她身后的张贵妃:“若是为了朝晖的婚事,也不必拘泥在京中了,这婚姻大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好,闹出这样的笑话,实在是不好看了。”
张贵妃低了头,温顺道:“陛下说的是……朝晖的婚事,也是臣妾关心则乱了。”
圣上又道:“若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便去问问皇后的意思吧!皇后毕竟比你经历事情多,若是你早早把朝晖的事情交给皇后去处理,说不定朝晖已经觅得如意郎君了。”
张贵妃脸微微一白,好半晌才应了一声“是”。
那边朝晖公主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等了许久,都没见张贵妃开口,于是便自己开口道:“母妃怎么不尽心?父皇这么说,岂不是让母妃伤心了?”
“闭嘴!”张贵妃斥责地扫了她一眼,“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胡言乱语?”
圣上看着朝晖公主与张贵妃这你来我往,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只道:“这些事情,朕从前不欲多问,只是你们闹得太过难看了。”
“请陛下放心,臣妾这番回去,便求着皇后娘娘能把朝晖的事情给办了。”张贵妃急忙说道。
圣上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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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面出来,往后宫去找皇后的时候,朝晖公主愤愤不平了。她向来是在圣上面前受宠的,从来没有被说过一句重话,连同张贵妃也从来是圣上的宠妃,在后宫当中,就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可现在这样情形,让她觉得又是难过又是难堪。
她道:“母后这样委曲求全,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凭什么要受这样的侮辱?”
张贵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道:“这事情难道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若不是你对崔洋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烂事?你倒是动脑子想一想!圣上向来是器重崔家的,否则朝中那么多大官起起伏伏,怎么就只有一个崔家屹立不倒?”
朝晖公主道:“难道在圣上心中,一个臣子比他的女儿还重要么?”
“难道你以为你在圣上心中有多么重要么?”张贵妃有些烦躁地扫了她一眼,“宫里面这么多公主,你以为你又算什么?”
“我……母妃……你怎么能这么说?”朝晖公主脸一黑,俏丽的脸蛋都有些扭曲了,“母妃心中,难道我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么!”
“难道你不是?”张贵妃有些头疼,“你说说,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哪件是讲理了,哪件是给我脸上增光了,就因为你,你七哥到现在也没有被你父皇重用过,难道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情处处都是对的?”
这话一出,朝晖公主静默了下去,好半晌都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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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一路静默地去到了皇后宫里面,见过皇后行了礼,然后张贵妃便缓缓地把事情给说了。
皇后看了一眼张贵妃又看了看朝晖公主,面上的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她问道:“若是朝晖觉得崔家四郎好,倒是也不用太着急,虽然崔家四郎现在不在京城了,但总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便与崔家缓缓说便是了。”这么一说,便是一笑,皇后又道,“我们朝晖模样好,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是男女相处时候这点小性子倒是也显得可爱,不用太过在意了。”
张贵妃有些讶异皇后会这么说。
而朝晖公主听着这么一番话,已经心思单纯地要把皇后纳为知己了——张贵妃都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话语,她简直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早地与皇后来说这事情呢?说不定有皇后的帮忙,她早就得偿所愿了。
皇后笑道:“不过呢,这会儿倒是得先把崔家四郎给找回京城来,然后就由本宫出面,让朝晖与崔家四郎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许多事情呀,就是你们太心急了,才搅成一团乱呢!”
朝晖公主连连点头,倒是把在旁边给她打眼色的张贵妃给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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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和张贵妃之间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皇后并不是因为圣上的喜欢而成为皇后的,而是综合各方考虑,又从世家中选择了,才找出了这么一位能平衡各方的女人,最后立为皇后。
成为皇后之后,她虽然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但是圣上显然更加偏疼张贵妃,于是在后宫当中,贵妃与皇后的明争暗斗一直没有停止过。
一边是张贵妃想着能成为皇后,一边是皇后想让张贵妃消失在后宫当中,这样的利益之争□□而直接,与感情都不怎么相关了。
张贵妃想推辞一两句,但是皇后并没有给她推辞的机会。
她露出了一个温婉大气端庄的微笑,道:“我是一国之母,朝晖自然也是本宫的子女,本宫心疼朝晖,为了朝晖着想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件事情既然圣上都开了口,本宫便没有推辞的道理,也请贵妃放心,这件事情本宫自然会让朝晖心想事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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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后宫中出来,张贵妃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是这些忐忑在朝晖公主那里是完全被忽视了。
“我觉得,倒不如真的再寻别家儿郎吧!”张贵妃说道,“这世上男子千千万万,何必一定要那崔洋呢?”
朝晖公主笑了一声,道:“母妃就不用操心啦,既然母后都说能帮忙,那便不用担心之后了,想来母后也一定有办法让崔洋就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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