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欢欢坐车到了汉州最繁华的商业街,虽然已经挺晚了,街面上仍然灯火通明,人来如织,她挑选了一个最人声鼎沸的街口,走上过街天桥,站在最当中的位置,双臂撑在栏杆上,托着腮向下看,眼神毫无焦距。
天桥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有着各式各样的状态,好像谁都不会注意到,在他们头顶上方,有个美丽动人的姑娘正在失恋,心里难过成一片黑色,纪欢欢将大脑放空,却陡然记起鲁迅写的一段文字。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出自《而已集》。
小时候上学读鲁迅的文字,只觉得艰涩难懂,完全看不出哪里好,还被吹捧得那么高,十分有水分,谁知长大后再读某些段落,才觉得他的文真的通透犀利。
纪欢欢不知名地笑笑,抬起一条腿踩在底下的栏杆上,前后挪着。
手机响起,是唐月月的信息,问她在哪里,干嘛。
纪欢欢笑了,看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她关心她的,连询问起来都那么小心翼翼。
纪欢欢回了句:“正在大街的天桥上看人来人往。”
唐月月的电话随即打了过来,纪欢欢眼眶一热,险些留下眼泪。
接起来之前先吸了一下鼻子,她讨厌自己这副丑样子,明明说了不在意,明明对纪川从来不肯交付真心,怎么还是会让情绪陷入死循环呢?
原来女人在情感方面还是弱势,无论开始时候是否真心,最后还是会动真感情,不过多少与否,但是再少的感情,也挡不住难过的阀门啊。
唐月月问她到底在哪里,语气焦急得好像下一刻她就要为情自杀似的。
纪欢欢安抚了她的情绪,解释了一下自己只是心情很不好,想一个人发会呆。
唐月月提议:“不如你回学校,我陪你出去喝点酒,咱们不醉不归吧?”
这个提议纪欢欢很心动,只是脑补了一下,就放弃了:“你忘记你不能喝酒了?喝一瓶啤酒就得我背着你回去,我还不够操心的呢!”
“那我让阿愚来接我回去!”
“拉到吧,姑奶奶,我这好歹是失恋吧,你跟你男朋友俩在我面前花式虐狗呢?你要不要这么残忍?”纪欢欢低声吐槽。
唐月月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又提出了好几种备选方案,无非是吃吃喝喝或者玩玩乐乐。
纪欢欢安静听完,认真地告诉唐月月:“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修复下伤口,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再三保证她不会胡来,唐月月才挂了电话,还给她下了死命令,说没一个小时打电话报下平安,如果忘记打,她就打过来,纪欢欢必须接。
挂了电话,纪欢欢才发觉手都有点冻僵了,还没到圣诞节,刚进月头,有些心急的商家已经提前布置起门面了,远远看上去红红火火,热闹喜庆。
纪欢欢往手里哈了几口气,搓搓手指,再用冰凉的手指揉搓一下冻得没知觉的脸颊,觉得此刻特别想要喝点辛辣刺激的东西。
时间不早了,很多店都打烊,或者在打扫卫生,一一找过去,都没有想进去的冲动,终于在一家装修不错的大排档面前站住脚,纪欢欢打量着这家店以及周围的环境,透明的落地玻璃,这个点了里面几乎仍旧是满座,正对面是好多幢高耸的写字楼,中间的小广场上有个漂亮的海豚造型喷泉,虽然这个季节已经不喷水了,看着也挺别致。
纪欢欢决定进这家店,找了一个最靠窗户的二人小桌,招待她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热情地送上点菜单,露出的笑容格外灿烂,纪欢欢也笑了笑,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淡定自若地低下头,她认真地看了看菜品目录,心里默默盘算着,太晚不能吃高热量和太过油腻的东西,会不容易消化,于是点了两个招牌青菜,外加一大杯扎啤和黑啤。
服务员收起点菜单,热心地建议道:“美女,这么晚了,一个人来不要喝太多酒撒。”
纪欢欢笑了:“我知道,我酒量好,千杯不醉。”
服务员笑意顿了一下,随即点头走了开来。
纪欢欢单手托腮,透过落地玻璃向外看,无聊地看着行人,想象着他们白天经历了些什么,要去哪里,吃了没有。
菜和酒都上得很快,在喝酒之前,纪欢欢先是吃了半盘菜,细嚼慢咽,肚子里有点底了,才开始喝酒。
黑啤味道出奇地好,扎啤一般,纪欢欢喝了一杯就暂时冷落了它,专心喝起黑啤,一杯接一杯,不至于一口一杯,速度也不算慢,很快就见了底,纪欢欢一扬手,再次喊来服务员,加一杯黑啤。
再次喝了一杯,对面的座位忽然被拉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抬眼看去,是关东。
纪欢欢扑哧一声笑了:“我刚才还看见一个路过的行人,觉得像你,还奇怪自己怎么会忽然想起你来,结果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你是哆啦A梦吗?”
关东嘴角弯了一下,算是回以微笑。
“不介意我先斩后奏坐下吧?”
纪欢欢挑挑眉毛,心情有点起伏,故意说道:“我说介意呢?”
关东立即站了起来,将椅子放好,问她:“请问我可以坐下吗?”
纪欢欢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黑啤特有的辣爽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她随手点了一下椅子说:“坐吧。”
关东再次坐下。
“你刚才为什么会失礼?据我所知,你向来是个做事周到细致的人啊,怎么会擅自做主呢?”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但纪欢欢还是好奇。
关东望着她,眼眸沉静而安稳:“因为我看见你在喝酒,一个人。”
纪欢欢露出讶异的神情。
关东指了指对面的那幢写字高楼,说:“我们公司就在这个楼,五楼,我刚才从窗户里看见你进了这家店,随后就出来,站在旁边看了你很久,直到你要第二杯黑啤,我觉得,应该进来问一下,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