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先前说的那句话,沉沉的又开始回荡在她耳边:“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打给我。”
刚开始她还觉得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自己应该都不会打电话给他的。
可是眼下…………
如果向他开口的话,肯定会很艰难,可是除了他,她又实在是想不出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谁可以帮助方小月。
接过商家从对面递过来找零的钱,年芨一只手上拿着面包,转身走出了超市。
另外一只手则放在了口袋里,紧紧捏着那张小纸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指尖都开始微微泛红。
回到雪白的病房里,年芨看到方小月坐在病床前,一只手握住了她妈妈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枯瘦的手,脑袋埋在了被子里,瘦弱的肩膀时不时抖动一下。
年芨知道,她在哭,就算隔着千山万水,她也知道。
走的近了一些,才听到方小月低低啜泣的声音,夹杂着听不太清的一些喃喃自语。
年芨站着听了一会儿,忽然就感觉到脸上冰凉一片。
她抬手抹了一把,是晶亮透明的液体,把她洁白的手心弄的湿润一片。
“妈妈………真可笑,就在不久之前,我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说我可以有能力让你过好的生活……”
“我错了……妈妈……其实我真的没有……我没有这个能力……”
“我现在………连让你住个好一点的病房的能力都没有……我也没有办法去负担那些……”
“妈妈,你说的没错……活着真的好难………”
年芨将面包轻轻放在身边的柜子上,转过身出了门。
如果说她刚才还有些许摇摆不定,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想好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年芨,别想太多,他会帮助你的,一定会的,他从来都没有变,骨子里还是那个善良清润的少年。也没有谁是欠谁的,你们现在互相只是陌生人而已。
所以,让他帮助你吧。
她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在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着这番话。
年芨终究还是掏出了手机,打了那个电话。
不是纪仰光接的,是秦巡,态度恭敬的问着:“你好,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找纪总?”
“秦巡,我是年芨。”她的声音有些艰涩,一只手使劲握住了电话唯恐它会掉下去一般,“我想找纪仰光,我有事需要他的帮忙……”
“…………”
短暂的沉默过后,传来秦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年小姐,麻烦你稍等一下,纪总还在会议室和胡总洽谈生意,已经快结束了,到时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转告他的。”
“好,麻烦你了。”电话挂断,年芨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身子软绵绵的靠着背后的墙壁,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去。
她终究还是蹲在了那个角落,两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头埋了进去,像个流落街头的孩子一样,彷徨无助。
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病房里的方小月在无声的流着眼泪,病房外的年芨蹲在角落,比一根草还卑微弱小。
年芨从来没有因为发现自己的弱小无力,而这么难受过。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没有金钱的支撑,在这个社会真的是寸步难行。
可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吗?设身处地的来体会一切,感受那些无望和那些挣扎。
为什么,她现在明明已经体会到了,心的位置,却还是会隐隐作痛呢。
亲情是什么?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在漫长的、近乎看不到尽头的生命岁月中,唯独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陌生无比的。
她理解不了母亲担心自己会拖累到自己的孩子从而选择轻生的那种心情,也无法体会身为孩子,却无法给自己的亲人一个好的生活的心境,这种血浓于水高于一切的感情,在她眼里是美好伟大,但又无法领略的。
她不是方小月,她也不敢说出:“我理解你,我能明白你现在是什么心情。”的这种话,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永远没法感同身受。
这个词语,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这世上哪会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刀子都没有戳到你身上来,你又怎么会知道到底有多痛?
很多时候,只怕是你身边,你最亲近的人,也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说出这种话。
可是今天,当她作为一名旁人,站在远处,目睹了方小月和她妈妈的这一系列事件,即使当事人不是她,可是带给她的震撼和触动,也是极大的。
年芨忽然有些遗憾,自己这辈子都没能拥有亲情。
那是这世上,最为纯净美好、干净无暇的感情。
…………
年芨的电话很快再度响起,听到铃声的那一刻,她浑身一激灵,回过了神来:“喂?”
没有人回应,听筒里传来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呼呼的,似乎还有风声。
她看了看号码,的确是刚才的那个,于是又问:“你是……纪仰光吗?”
“是我,年芨。”纪仰光沉稳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清晰的传来,年芨用力抓住衣服的摆边,指尖泛白。
“秦巡说,你找我有事情?”
她不经意间就咬下了嘴唇上的一块皮,细密的疼痛感传来:“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现在很需要用钱…”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声音听起来不对劲,你在哪儿?”
“你别问了,你就跟我说,行不行?”年芨从地上站起身,有些烦躁的从透明的门里望进了病房里面,方小月还趴在床前,背对着她,似乎已经哭累了的样子。
长久的沉默。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不太好,现在她又是求人的那一个,这种态度免不得会引人反感,于是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我情绪不太好,但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用钱,你能不能帮帮我?”
纪仰光还是只问:“你在哪儿?”
僵持了一会儿,年芨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我在医院,我朋友的妈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