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唯一有什么地方是让年芨觉得奇怪的,就是他那一头乱如鸡窝的头发。
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洗的样子了,发丝油腻的贴在头皮上,生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褶皱不堪的,隐隐还能闻到有种刺鼻汗臭的味道。
“你…你到底是谁?”良久,司机的眼神才从巨大的震惊转变为诧异,他的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年芨,没来由的咽了下口水。
她沉声问:“这很重要吗?”
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很快就已经推开了车门,在两只脚都顺利踏到地面上的积水中时,年芨想了想,特意弯下腰,朝车子里的司机说了一句:“你记住,我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还有我身边的人,你也一个都别想伤害。”
雨势已经小了很多,比起刚才的瓢泼大雨,现在的只有细小的雨丝,大街上也开始逐渐出现了行人。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介意把你送到牢里去坐坐。”
她的声音冷到了极致,明明看起来就只是个不大点的小姑娘,偏偏说出的话却可以让人不寒而栗。
“珍重。”
最后留下这两个字,年芨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纪………配荣?
是叫这个名字吗?她其实有些记不太清。
但却记得,这个人,是纪月凉的生父。
秦巡的电话适时的响了起来,年芨接起,只说了一句:“已经没事了,我很快就到。”
她本来不想多解释什么,可是这回听筒里那个声沉如水的声音,却是纪仰光:“年芨,你在哪儿?”
年芨的心陡然乱了一拍。
他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一样,声线虽然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但却出乎意料的沙哑。
她急切的呼出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稳:“纪仰光,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说:“疼,年芨,我现在特别疼。”
“哪儿疼?”年芨一只手抚平了衣摆处的褶皱,前进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声音终于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你是不是特别难受,特别疼?你告诉我,你快点告诉我……”
“嗯,真的很难受,年芨,特别疼,又冷,我现在觉得全身都在出虚汗。”
“没事的,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了。”年芨的眼泪不知何时忽然流了下来,喉咙干涩,却还是不停安慰着纪仰光,“你不要不听医生的话,该住院就住院,该休息就休息,不要累到自己,工作可以暂时都交给秦巡,你不要再去公司了,很不安全,我刚刚看到那个男人了,他太可怕了,你知道吗……”
说到最后,她根本没有办法再开口,只能哆嗦着嘴唇,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刚才面对那个司机时的沉稳冷冽已经不复存在。
年芨清楚的知道,在纪仰光面前,她永远是输的最惨的那一个。
她又小声哭了起来,极其艰难的从嗓子里吐出了几个字:“你………你好好活着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纪仰光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哭泣声,还有喉咙里的低声呜咽,即使现在看不到她本人,他也能想象出她瘦弱的肩膀是如何因为颤抖而上下起伏的,甚至似乎能看到她原本清亮的眸子因为哭泣变得通红,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年芨,不哭。”他想不出如何来安慰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哭的。
明明之前刻意要撇清关系的人是她,现在又因为自己哭的泣不成声的人也是她。
年芨,你真的敢说自己对我没有一点儿感情吗?
“我不……不哭,那我来找你,好不好?你等着我,我来找你,纪仰光。”年芨从地上站起身来,一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稳着脚步往前走,路上的积水虽然褪去了一些,但还是挺多,鞋子依然湿透了,脚下踩着的全部都是水。
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耽误了行程的人们见雨势终于止住,纷纷从各处躲雨的地方钻了出来,道路上慢慢开始有了人,他们看着边走路边哭哭啼啼浑身湿透的年芨,都侧目,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
“好,我等你。”耳朵里是纪仰光略显虚弱的声音,夹杂着身边商铺上不停掉落下来的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清晰无比。
一场大雨过后,整个城市都像被洗涤过了一般,开始渐渐恢复生气。
人来人往,年芨一个人行走其中。
“等我。”
只有她心里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
周围很安静,这不是年芨第一次来蓝泽园了,上次来是深夜,这回其实也差不多,她一向知道这个小区的治安很好,不管白天黑夜,都基本没有任何喧嚣声。
双脚在雨水中浸泡了太久,鞋子已经湿了个彻底,只要一踏上干的土地就会瞬间留下一个个水印。
上次的那个保安明显这次没有认出她来,忽然见年芨这副落汤鸡的样子走了过来明显吃了一惊。
最后还是她给秦巡打了电话,证明自己是过来找他的,保安这才半信半疑的将她放了进去。
19楼。
有关于纪仰光的事情,年芨通通记得一清二楚。
她还是跟上次一样,从地毯下面摸出了钥匙,这一回倒是十分轻松的就将钥匙插进了门孔。
轻轻推开门,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间屋子真的冷寂得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年芨没着急进去,因为想到自己浑身的雨水会把他家里弄脏,先站在了楼道里将衣服上的水仔细拧干,水珠顺着衣服流淌下去,很快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摊。
她连鞋子都不敢踩进去,上次她来的时候,纪仰光家里还是铺着柔软地毯的,不能弄脏。
还是就这样光了脚走进去,沉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凭着记忆,年芨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轻轻喊了一声:“纪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