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这才蓦然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下了,空气里泛着潮湿冰凉的冷意。
夜色一望无际,尤其是乡下的深夜,蚊虫飞舞,夏虫不时低鸣着。
“你醒了?”
她一转过身,向淮远就直直站在亭子角落的位置,背对着她,后背宽厚挺拔,视线不知道在看哪儿。
年芨问:“雨什么时候停的?”
他没回头,声音有些低哑:“记不清了,挺久了吧。”
“那你干嘛不叫醒我,”她诧异,抬脚走过去,“我们现在去哪儿?”
向淮远抿着唇,没说话。年芨站在他身侧,他的目光幽远无比,下巴高扬起,似乎望着漆黑天空中的明月出了神。
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洗礼,月亮似乎都更加皎洁明亮了。她动了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乡间泥土味道扑面而来,是出乎意料的好闻。
年芨伸手拍了拍向淮远的肩膀,小声喊了句:“你怎么了?”
因为刚睡醒,她的嗓音还带着些许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又软又糯。
他这时终于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年芨,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说着拎起了地上原本已经湿透却又被风吹干的单页包和笔记本:“很晚了小词,得先找个地方休息。”
年芨微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她小词,无论先前她如何强调自己并不喜欢那个称呼,可是向淮远依旧我行我素。
“去哪儿?”她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他率先走出了亭子:“去找一家旅社住下吧,明天我们再回去。”
年芨一边点头一边跟上他的脚步。
向淮远左手拿着两个人的笔记本,右手也没闲下来,提着单页包。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向他伸出了手:“把单页包给我拎吧,你已经提了一天了。”
他脚步顿住,深深看了年芨一眼,然后才说:“不用,你往前走帮我探路。”
乡下毕竟不比城市夜里还能灯火通明,他们两个人的手机又都没了电,连个最简单的照明手电筒都没有。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要不是向淮远天生就方向感准确,都很有可能走不出这片土地。
年芨“哦”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在了向淮远面前,深一脚浅一脚的按照他的说法探着路。
先前的雨势是真的很大,田间小路原本就坑坑洼洼,此时凝聚成了不少水坑,头顶的月光投射下来,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月明星稀,借着明亮的月光,年芨小心的往前走着,向淮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好像,比以前又瘦了很多。但其实在他印象里,她原本就不胖。
记忆里,那时候她总是睡眠不好,整夜整夜没法入睡。眼圈下方总是挂着两个乌黑的印子,明明多好看的一姑娘,硬生生被这突兀的黑眼圈给毁了。
她从来不喜欢收拾打扮自己,连女孩子人手一只的口红都不会用,尽管生活在所谓的发达时代,却跟个远古人没差多少。
他记得自己以前也劝过她,既然过来了就要紧跟时代步伐。
她自由散漫惯了,一向我行我素,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只当听听就行,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向淮远沉下眸子,自嘲般笑了笑。
这些记忆里的细微末节,因为通通和她有关,所以被他深刻的印在了脑海里,从未忘记。
那时候她还会用撒娇的语气凑在他耳旁说:“向淮远我想吃煎饼果子,你快去给我买。”
可是通常他听话的去买回来以后,她又根本吃不掉,于是结局都是被扔进垃圾桶。
很美好的过去,他也很怀念。
但,也只能怀念了。
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啊。
被掩映在记忆里,被时间的长河不停冲洗,却越发清晰,历久弥新,无法忘却。
年芨却在突然“啊”了一声,身子一下子从原地跳开。
向淮远急忙走上前去:“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她提着自己的裤脚,咬紧嘴唇,眉头皱起。
他的视线下移,清晰的落到她裤腿上。
得,才干没多久的鞋子,这会儿又湿了。
年芨撇了嘴:“我刚才没注意,就不小心踩进水坑了。”
“你为什么不注意一点呢?”他又好气又好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腾出了一根手指往她脑门上弹去,“笨蛋,以后走路小心点。”
他话音未落,年芨的身体猛然僵住。
他刚才这个举动,太亲昵,也太突然了。
就算是从前,他也很少这样对过她。
好半晌,向淮远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尴尬的放下了手,他轻咳嗽一声:“抱歉,情难自禁。”
“没事,”这回年芨倒是出乎意料的没跟之前一样总是对他冷言冷语,还难得笑了笑,“人之常情。”
其实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大抵也知道了向淮远心里的那份小心翼翼跟惴惴不安。他就是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能看着她就好了。
反正对自己没什么伤害,更何况年芨一向知道,人做事不能太绝,尽管在大方向上看来,她和向淮远是敌人,是对立面的人,可是至少目前,现在,当下,他还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和影响。
既然没多大事,也就随遇而安吧。她虽然一向死脑筋,爱钻牛角尖,但对很多人很多事,却可以分得清。
其实,也还是心里依旧抱着那份残存的怀念,尽管不多,零星而已,可也足够年芨对面前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松懈。
毕竟曾经真切在一起的时光,都不是虚假的,他是真的,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一段长久的时间。
轻而易举说放就放,哪儿有这么容易。
沉默片刻,向淮远终究还是别开了脸,手臂垂在身体一侧,轻飘飘拎着单页包:“没别的意思,你也多别多想,就是忽然觉得,这种气氛还挺难得的………就………”
他语无伦次,胡乱“就”了很长一会儿,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