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撼的小说连载在晚报的增刊——故事专刊,他听了大牛的话,用一种晦涩的方式,绞尽脑汁,迂回在虚构与现实之间——
城南百里仙雾村的白崖洞有一个凄美的传说,传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位狐仙名叫白小衣,她恋上人间书生梅三之,经过三生石洞的痛苦修炼,她终于用千年的修为和全部的法力交换了女儿身,如愿的与情郎相会,他们一个气质飘然,一个美艳动人,真是羡煞旁人,谁知,一方恶霸苟日月却因为贪恋白小衣美色而暗暗酝酿着一场恶毒的阴谋……
大刘说,那天他们一回到市里,老李就向老社长汇报了一雾村的“明老”事件,据说两人谈了很久,老社长还叫了法制版的老张……
林撼的小说进入了老套的尾声——梅三之被陷害卷入一场谋杀案含冤死去,恶霸苟日月却因为“为民除害”而被擢升为县令,依然横行乡里,愈加变本加厉,白小衣因丧夫**而悲痛欲绝,她挥刀自刎,突然一道亮光将她推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不过,在现实的世界里,林撼期待的一切仿佛泥牛入海……
突然一天,“美女与野兽”——三个长相凶悍的男人和一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同时出现在了报社门口,也不知道得到了谁的许可,冲上报社的小楼,他们神秘的在各层转悠——男人们像恶狗一样狂吠着要找一个“临时工”!
林撼和他们在楼道里迎面相遇,然后擦肩而过。那女人似乎喷了一种特别味道的香水,闻到的瞬间就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两个强壮的男人的脚步“咚咚咚”地碾压着地板,他简直能感觉到地板微微的颤动。他径直朝走廊尽头走去,他默默地猜想,那些男人们的后脑勺上都应该有像沙皮狗一样的褶皱,黑色的衬衫下一定遮盖了蝎子、蜈蚣、带鱼、皮皮虾等等各色张牙舞爪的刺青……林撼还悄悄盘算着,如果打起来,他应该先出什么样的招式才能占得先机,是直拳?勾拳?还是……
突然,啪的一声,一只肥厚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林撼的肩头。
但是,林撼悲哀的发现,他远没有自己预计的那么敏捷,他被吓了一跳,居然愣在了那里,等待着什么……
“哥们儿,厕所在哪儿?”
……
整个楼都被搅得人心慌慌的,牛大姐和大刘怯生生的瞥了林撼一眼——没错,他就是“临时工”,那是他的一个笔名。
“小林,跟我来……”
老李直接把林撼带到了社长的办公室。
老社长是个比老李更老一些的慈祥老头,有着老式学者的温文尔雅,但是,今天,那张脸灰黑灰黑的,估计pm25指数过千,属于严重污染!他静静的坐在椅子里,并不抬头看站在桌子对面的林撼和老李。这种气氛,紧张郁闷,看起来,他真摊上事了,而且,似乎,摊上大事儿了。林撼低着头默默地想着、等待着一顿臭骂,或者……
沉默,寂静……他悄悄的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有些木然的老李。他想着自己在走进这间屋子之前还似乎在庆幸自己的新人身份,庆幸也许大家都在不停的变换着的五花八门的笔名——每天的文字太多了,也许没有多少人刻意的去留意、去关心彼此的笔名,尤其是出现在谁也不太在意的增刊!但是现在,站在这个几乎凝滞的空间里,他的喉头紧紧的,他感到了某种如临大敌的紧迫和严峻,他甚至猜想,老社长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头,也许已经有人指示了老社长什么,让他宣布一个什么严肃的决定……
算了,林撼想,深深浸润在热血里的某种强悍的意识强烈的刺激着他,与其让老社长和老李为难,还不如他自己先提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嘛,不就一篇文章嘛,承认了大不了卷铺盖走人,然后,大不了挨顿揍,如此而已。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又呼出,“老社长,我……”
“小林啊,我把你借调到下边的杂志社,”老社长温和的打断了林撼,他抬起眼睛慈祥的看着他,“你到那里历练历练,现在就去报道吧,我和那边老孙说好啦……两个月……”
“……林儿,林儿……想啥呢?”大刘扭动着不太灵便的腰肢,朝林撼的座位走过来,“到点儿了啊,走,走着——老地方!”
“哦,哦,好!走,走!”林撼突然从几年前的回忆深陷中被拉了回来,头有些飘,像被掏走了什么似的,他站起身,看看正前方的挂钟——真的已经六点了,金灿灿的光已经从莫宁那边的窗口照了进来。阳光穿透格栅窗帘的缝隙,洒在莫宁身上,她正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的注视着窗外的什么,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看起来文艺得令人沉醉——阳光给她的光洁的脸上镀上了金色的轮廓,像一幅剪影图片映在他的眼睛里,长长的有些卷曲的睫毛像只蝴蝶一样落在她的脸上——哎呀,没想到她这么美!他的心狂跳了几下。忘记在哪本书上看的了,说“沉思令人魅不可挡”,看来还真有点儿道理。
他赶紧招呼大家:“大家都去啊,都去……小杜、阿北,一起啊……”
“……哈哈哈,你请客,咱没有不宰的道理,走着……”
“就是,就是……”
“**吗?”
“必须的,放心吧!吃完咱k歌去!‘齐世煌’怎么样,够格吧?”
“哈,档次可以啊……”
“哈哈哈,林儿,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啊……”牛大姐已经五十多岁了,可在林撼眼里,牛大姐的心里年龄比莫宁都嫩,这种场合她几乎从不缺席,而且每次都活跃的不得了。
“姐,您说什么呢?跟我还用客气?往死了造!钱不够,弟弟我卖肾去!反正有俩呢……”
“臭小子,你这是张什么嘴……”
“呵呵呵……”
同事们说着笑着都陆续离开了办公室,林撼又望向那窗口,莫宁也正直直的望向他,她似乎微微笑着,但却又像微微皱着眉。他隐约记得,在她来的这快一年的时间里,这种场合她是从来不去的,但是林撼还是想争取一下,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对于一个太正常的男人而言,对于美女的诱惑,从来就无法抗拒。
“莫宁,一起去吧,大家就是吃吃饭,唱唱歌……没什么……”林撼极力的用轻松的语气表达着邀约的普通和随意,又似乎特别想让她感觉到他其实的诚意和这个愿望的迫切,“一起去吧!”
“嘿!小心小雨撕了你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张又回来了,窜到林撼身边,小声的对着他的耳朵冷不丁的嘟囔,着实吓了他一跳。
“别闹,我又没干什么……”
“……呵呵呵……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回家晚了,奶奶会担心的,”莫宁收拾好东西,拎着包走了过来,“小撼哥,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今天莫宁穿了一件雪纺的无袖长裙,那颜色,似乎是粉,细看又不是粉,既怪异又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她从林撼和大张身边经过,飘过一阵淡的很难捕捉的香,林撼仔细回味着这股香气,它像日落时的青草和着夜露的潮湿,又像,又像什么呢,他一时还想不起来……他的思绪跟着她在走廊里摇摇曳曳,越走越远。
“别看啦,人都走啦!”大张和他一起看着莫宁苗条的身形从眼前飘过,现在,他却被大张盯着,大张满脸都写着鄙夷和猥琐,“你没干什么?谁信呐?!明儿我就告诉小雨,看她撕不撕你?!”
在这栋不大的办公楼里,人人都有特点,但是很少有人像大张这样名扬“四海”的。这大张是出了名的八卦,外号“大嘴”,专攻风流艳事——比牛大姐都三八的男人,东家长西家短,这个小三,那个出轨的,这对吵架,那对又离婚的……只要被他逮住一点儿蛛丝马迹,保准儿明天连这楼里的耗子都知道了一段精彩的艳事,牛大姐说他有着狗一般的嗅觉和比女人更厉害的敏感,简直是狗仔队的材料,所以,惹谁,也不能惹他。林撼赶紧亲昵地拍拍大张高耸的肚皮,骨碌碌的转转眼珠儿,陪着笑脸——
“哎呦我的哥哥,您就发发慈悲吧,老弟我这儿都丢一个肾了,你忍心再让我破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