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聚,虽隔了数年,毕竟年龄相差不多,倒也能聊得起来,只是无外乎都是关于小时候的,李密很是小心的看着李白的脸色,生怕说到某处惹了李白不开心,他们李家唯有李白算是出了头,现在虽然还没有做官,但已经名气这么大,日后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的。
李密这么想着,也为李客和李白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对李璠道:“咱们家里总算要出个当官的了,你我行商数年,腰里再多的钱都抵不上当官的一句话,受了多少憋屈,现下眼看着就要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李璠酒量稍微好一些,他看了眼没有说话的李白,提醒李密道:“胡说什么呢,二哥就算有成就,也是他自己的,我们也不能仗着又二哥在,就胡作非为,好生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李密被他一说,忙清醒了不少,见李白并没有露出不快,应和道:“三弟说的是,你年纪小些,倒是比哥哥还看得明白,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李白莞尔一笑,道:“三弟说的好,二哥我正有此打算,为官虽好,能为百姓为苍生做些事情,但有些时候是真的不能强求,还是正经过自己的日子好。”
李密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仕途上有困难?为兄有什么能帮你的?”
李白看着这两个兄弟一个比一个紧张的看着自己,忽然又有点后悔不该在长安时那般任性,但是自己已经与李家脱离了关系那么多年,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能够进入官场,一展宏图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后结果如何,也和他们无关了不是吗?
李密见李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在长安过得很不如意,毕竟出身比不上别人,他也能理解,安慰道:“要实在不行,就回家里来,别说你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为兄也养的起。”
李璠本也想安慰一番,听李密这番话不禁笑了起来,李密对外人很是精明,对自家人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全是好心,却说得让人不大喜欢。
“哪里是二哥不行,你我离得这般远,都能听到许多人称赞二哥的才华,当然不是二哥的问题,肯定是官场过于算计,不适合二哥罢了,现在听长安来的人说,圣人是越发的重用李林甫了,以后谁想入长安里混,少不得巴结着点此人了。”
李白有所耳闻,只是离了长安便不想再为那里的事情烦恼,现在听见李璠这番话,更加确信了当时离开长安是对的,李隆基的志向在被现世安稳逐渐消磨,李林甫继续在一旁吹捧下去,大唐的未来堪忧啊!
“不是听说最近有个叫张九龄的要进长安当宰相了,此人还是之前张说向圣人推荐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商人消息最是灵通,最主要的是那些官员觉得他们没有威胁,故而会无意间透漏出一些消息来。
“张九龄?”李白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却没有很深的印象,希望此人能牵制住李林甫罢。
“哎,我们兄弟相聚,说那些做什么,二哥,打算在此住多久?”李璠岔开话题,看向李白。
李白道:“会多住上些日子,你二嫂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郎中说不宜劳累,说来也是我不好。”
李密见他们夫妻感情这般深厚,既意外又欣慰:“那就多待些日子,若是不想走了,在这里定居也是不错的。对了,阿爹过段时间会来......”
李密不知道李白与李客之前是否还有隔阂,但看李客之前所说,应该不至于过度排斥,而且看许萱的样子,虽然贵为宰相孙女,却一点官家的架子都没有,很是平易近人。
李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若是无要紧事,应该会待到他来之后,至于长久居住......暂且先不考虑。”
他能这么说,李密已然放心了不少,与李璠开始肆无忌惮的喝了起来。
幸好这个小院子的空房多,他们人少,不至于没有地方给李密二人住,看那两个妇人,这两兄弟对自己的妻子倒还是很尊敬在乎的,许是与李客的教导有关。
李氏三兄弟皆酩酊大醉而归,派墨青将那两兄弟扶进房间,许萱拿了帕子给李白擦了擦脸,看他清醒了一点,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李白却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许萱,他脸色泛白,衬得眼尾愈发的红润,好像哭过一般,许萱却知道他今晚喝的很多,应是毫无顾忌的,只是不知是因为兄弟重聚太过于激动,还是想起了以往不好的事情......
“我一直都很想他们......”李白哑声道,“但是我不能说,这些思念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安慰,反而会让我活得更加的沉重,觉得无法呼吸。”
许萱眼睛一红,她知道此时不需要去安慰或者劝解什么,她要做的唯有倾听,李白是真的醉了,又或者是趁酒后一吐多年的心事。
“若是之前说完全不恨阿爹,那是不可能的。”他苦笑了一声,一只手紧紧握着许萱,似乎身处无依无靠的一叶小舟之上,周遭尽是无边无界的迷雾,“有时候也会害怕他们靠近我,我没有讨厌与他们接触,更不会觉得他们商人的身份使我仕途艰难,我只是觉得......那应该叫做抗拒罢,为了他们的志向,以及我自己的抱负......所谓亲情,不适合我。”
他语不成句,许萱却是理解他的,一手被他握住,另一只手边抚摸着他的手背,使他渐渐放松下来。
李白声音渐低:“清醒的时候我非常理解他们,也知道他们心内并不好受,只是偶尔会在醉酒后生出些许的怨怼来,更加怨恨的是我自己,不管是外在的任何原因,出身也好,时运也罢,总归是我不够好,所以现在还是和原来一样。”
许萱最看不得李白低迷的时刻,就像是被抛弃的幼犬,孤独又无助,但他却不自知,会在清醒过来后继续竖起那个坚硬的保护壳,将自己柔软脆弱的内心包裹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我觉得李郎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呢。”许萱低声在他耳边呢喃,“不管是一年前的李郎,还是两年前初遇时的李太白,变了很多很多,眼界也越来越宽广。也许李郎自己没有发觉,但是你想想当初的一些人,是不是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呢?”
李白恍然望着床顶的纱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所谓眼界宽广,不过是一些事情看开了罢了,不再像最初那般执着,其实我倒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继续执着下去。”
许萱躺在他身边,靠在他肩膀上,柔声道:“无论什么决定,只要李郎日后不后悔,我都陪在你身边,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路走下去,就算是我们走的路,别人从未走过,大不了做那第一人,也是乐趣无穷的。”
李白胸前起伏逐渐变得急促,似乎被许萱这番话重新激励起来了斗志,他将许萱紧紧搂在怀里,原本迷茫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娘子说的是,没什么好怕的,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李密与李璠在第二日醒来之后,便急急忙忙回去了店里,家大业大,闲的时间便没有那么多,也怪不得人家那么有钱了,许萱心想。
只是一到了晚上用膳的时间,那两兄弟便会准时来到他们的小院,嘴上一边说着会不会叨扰,一边又继续来蹭饭,似乎很怕李白不声不响的离开似的。偶尔忙的来不及通知一声,便会带着饭菜来一起吃,比以前倒是热闹了很多。
李白对自己这两个兄弟的热情很是无奈,连偶尔看书写诗的时间都要被占用了,明明没有酒量的李密还高喊着陪二弟喝酒,结果不到片刻便醉的率先睡去了,好在李璠的酒量还行,只是也撑不住每日这般。
“二哥的酒量怎么这么好,只记得你小时候爱偷阿爹的酒好,没想到现在倒成了酒仙了,二嫂,平时二哥也是这般吗?”
许萱无奈的看了李白一眼,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喝的比现在还要过分,你是没有瞧见,如今还是好的了。”
李璠啧啧奇道:“二哥喝了这么多酒,也不见身体发虚什么的,定然是二嫂平时给二哥滋补了许多。”
李白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悦道:“胡说什么,谁说喝酒一定会发虚......莫要在你嫂子面前胡言乱语,你二哥我身体好的很!”
李璠见李白要翻脸,倒也不怕,只抱歉的冲许萱嘿嘿的笑,傻傻的挠了挠头。
许萱给这兄弟两人倒了酒,正打算离开不妨碍这俩兄弟聊天,又被李璠叫住:“嫂子,这几年,多亏你照顾二哥了,辛苦了!”
许萱看了兀自喝酒的李白一眼,莞尔道:“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况且我们也是彼此相互照应......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作甚么。”
李璠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顿时感动的湿了眼眶,哎了一声,转过头和李白酒杯一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