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仪仗渐远,保持福身垂首低眉姿势的冯蕊、杜寒竹与苏凝皆重新站直了。撞见姬恒回头一幕的冯蕊与杜寒竹面色不愉,而不知道这些的苏凝脸上徒留浅笑。
她们三人没有在石凳上坐下,却也没有着急着离开凉亭、各自散了。前阵子虽然有杨依依被贬罚之事,但她们的日子还是舒坦的。今日皇后娘娘这般,难免奇怪。
关于杨依依触怒龙颜一事,但凡用心打听过,不难知晓其出事前曾经到凤央宫求见皇后娘娘这件事。除此之外,皇后身边的玉竹被打发出宫,也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纵使不曾听闻杨依依是犯下什么错处,惹得皇帝陛下不开心,只那些与皇后娘娘有关系显而易见。往日陛下待皇后娘娘的态度,至少是从未曾这般的宠爱的。
事实上,自皇后娘娘入宫以来,即使皇帝陛下待她们与往日差别不大,她们也不敢说自己在宫里的生活什么变化都没有。其实很多事情到底变得不一样了。
皇后娘娘背后有太后娘娘帮忙撑腰,而陛下每月总要在凤央宫歇寝两三次也仿佛是在昭示着,他希望皇后早些有孩子。这样的维护之意,是她们拍马也不及的。
再到这一次受伤之事,本就得陛下尊重的皇后娘娘自此有了救驾之功,往后地位无疑越牢不可破。可是她们,近来安安分分……怎么就像是突然被针对了呢?
冯蕊三人立在凉亭,各有心思却都明白其间利害。
相对无言片刻,是杜寒竹先开的口。
她脸色稍有缓和,压一压嘴角道,“是该劝皇后娘娘回宫休息的,皇后娘娘的身体没有好透,不宜太走动,下次咱们也千万不能再这个样子。”
冯蕊听言,脸色却比之前变得更不好了。她记起上次听闻皇后娘娘醒来时,她们一起到凤央宫探病的事。那个时候,杜寒竹也是这般抢着先把好话都给说完了。
每天诵经念佛、吃斋念素盼着皇后娘娘早日痊愈?想起杜寒竹说过的话,冯蕊便忍不住想发笑,偏生陛下还夸她有心!可算叫她尝着甜头,今天又装腔作势起来。
往日里,冯蕊与杜寒竹即使相互不怎么亲近,毕竟从未撕破脸过,端着些便足够摆出相安无事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没有了这样的定力与耐心。
苏凝没有去接杜寒竹的话。她身为正二品的顺容,纵然及不上贤妃、良妃,可也说不得地位卑微,不是非要靠着讨好她们才能过得轻松一些,因而不过笑了笑。
心中不爽利的冯蕊却冷笑一声,讲话颇不客气,“良妃不是日日夜夜诵经念佛、吃斋念素祈盼皇后娘娘身体早些好起来了,而今这般,许因你不够虔诚呢?”
夹枪带棒的话是在讥讽她心思不纯,根本没有盼着皇后好的真心。一瞬听明白贤妃话中内涵,良妃的脸顿时有些涨红了。她正要辩驳,冯蕊偏怡怡然走出凉亭外。
那是根本没有要听她想说什么的意思,且带着几分轻视,良妃越发着恼。苏凝见贤妃与良妃机锋相对,并不想自己被牵扯进去,故而也准备告辞离开。
谁曾想,还是没有快过良妃的嘴巴。
杜寒竹瞥一眼苏凝,轻哼道,“诵经念佛、抄写经文的事儿我这阵子都做了,再不济也比你们这些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强。何况连陛下也夸我有心呢!”
说罢,她也如贤妃那般径自离开,没给苏凝开口的机会。
苏凝:“……”
望着杜寒竹气咻咻的背影,苏凝默默无语。
她明明在地上躺得好好的,怎么膝盖突然就中了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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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御花园后,姬恒是“逼迫”楚妤要他一起乘着御辇回去的。
帝后同乘一轿,又是一桩往日不曾有过的事情。
宫人们不敢对此随意评价,也不敢随便侧目,只从这些时日皇帝陛下的种种举动来看,皇后娘娘往后是要越发非比寻常了。
楚妤一路堵着口闷气回到凤央宫,而好生折腾过一番的姬恒脸上始终挂着笑。玉萝亲自将两只白兔子送到里间,瞧见皇帝陛下脸色不太好,究竟有些忧心。
皇帝陛下挥退宫人,她随着李德荣、江源一并退了出来。玉萝与他们两个仍算不得熟络,江源看起来要好说话些,她便悄悄问他,“公公,皇后娘娘……无事罢?”
江源转头看玉萝,忽而假笑,语气怪异道,“这叫我怎么回答?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如何不知道多劝着一些,竟还叫娘娘去了外头吹风。”
多少含着训斥的话令玉萝无话可应,却也觉得委屈。她怎么会没有劝呢?可也总不能拿绳子把人绑起来吧……自家小姐坚持要那样做,还拿送出宫威胁她……
玉萝多看了江源一眼,咬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总算她是知道了,这个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其实嘴巴厉害着。
果然,没事还是不招惹的好。
外边的玉萝被江源堵得说不出话,里边的姬恒也正在接受楚妤的“拷问”。楚妤实在不明白,姬恒这么跑去御花园、还非要她过去的行径是什么意思。
更早之前,她的亲人来宫里探望她的时候,姬恒也是这个样子,不仅是别扭尴尬,还让她觉得很羞耻。她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今形象算被毁个一干二净了。
“我不过是去散散步,又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怎么就不行了?”姬恒摆出无赖的姿态,只管一句一句反问楚妤,“我用你这身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明知道他是狡辩,楚妤依旧正正经经道,“您是没有做不得了或者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您自个心里清楚这样有多折腾。不止宫人心惊胆战,我也被吓了一跳。”
“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您也不会不知道。现在非要这个样子,我也确实拦不住。只是,往后我们若换回来了,仍会变成原来那样,不会有什么不同。”
三两句话轻松划清两人界限,很有楚妤自己的做派。
她在说他们的关系往后还是会变回冷冷淡淡,可是姬恒自己清楚不会。
至少绝对不会再回到以前那样了,因为很多东西都必然改变。
姬恒记得昨天夜里自己做的梦。
梦境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成为苏茂的妻子,却无法走近一步。不能祝贺,无法祝福,更有甚者,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的娇美别人在赏,她的滋味别人在尝,她的温柔别人在享……可以说是于他而言,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梦境何其难熬,睁眼看到她又何其满足。
姬恒便知道,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他是真正不可能再放开楚妤了。
“假使有一天换回来了,我不介意你像我现在对待你这样对待我。”姬恒半点都不恼,好脾气般笑着挑一挑眉,“更何况,你总在想换回去,假如换不回去呢?”
“总不能只做最好的打算,自然是该做最坏的打算。譬如说,也许这辈子,我们两个都会是这个样子。那么,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样最糟糕的情况,楚妤当然也暗暗设想过。可是想到她得顶着皇帝的身份过一辈子,她根本束手无策,并且会觉得,还不如是别人占了她的身份好办……
楚妤一下子回答不了姬恒的问题,姬恒便笑起来,“其实不怎么难办,我可以告诉你解决的办法。”听出姬恒话里的自信满满,楚妤顿时抬眼看他,眼含期待。
姬恒看她一眼,嘴角笑意渐深,“待你的身体被我调养好了,我们努力生个孩子好继承皇位。到那个时候,你自然可以卸下这个担子。”
楚妤:“……陛下,您莫不是在开玩笑罢?”
姬恒:“你看我像在开玩笑?”
不像。
就是因为不像,才更有问题。
楚妤没将这些话说出口,却想象了一下姬恒顶着她的身体、大着肚子的样子,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不用受生子之苦自然好,但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坦然?
一忍再忍,楚妤还是没忍住问,“陛下,您很想生孩子吗?”
姬恒理所当然道,“你的身份是皇后,我的身份是皇帝,我们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不成,你还要去找其他妃嫔生?”
发觉姬恒误会了她的意思,楚妤不得不小声解释:“不是,臣妾的意思是……您为什么看起来……很期待生孩子的样子……”
说到最后半句,楚妤的声音低下去,细若蚊蝇。
然而姬恒还是听见了,且听得清清楚楚。
放在过去,明晃晃将他看做变态的话必定令他一下子就黑了脸。但这一次,姬恒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他不怒反笑,又问,“不然呢?”
“毕竟这样的侍寝经历,百年难遇。”
楚妤:“……”
她可以选择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