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骨科专科医院位于小城近郊山脚下,原为一家省级大型国营工厂的职工医院。工厂破产倒闭后,职工医院被某三甲医院兼并,并改建成了骨科专科医院。由于位置较偏僻,所以病人不算多,不用托人也可以任选床位。
小龙住的是双人病房。每天下午两点半钟,旁边病床的病人都会去理疗室做恢复治疗。
下午两点四十分左右,我双手握住病房门柄慢慢转开,刚刚把头探进房间,只听见阿苗在背后低沉的一声断喝:“快点!别磨磨蹭蹭!”屁股上挨了阿苗一脚。
我猝不及防地被踹进了病房,不由自主的冲上前几步,双手所幸及时撑在病床沿上,嘴唇差点没嗑上去。我转头恨恨的看着阿苗,心里默默咒骂了千万遍,这小子趁机公报私仇。
小龙慌忙半坐起来急切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随着我撑起身来,小龙看见了我双手腕上亮锃锃的手铐,惊愕地张大了嘴。
阿苗威严地大摇大摆走进来,自己端了张凳子坐下,对着小龙从兜里掏出本印着国徽的证件晃了晃:“我是省公安厅文物侦缉处的,找你了解下一些情况。”
阿苗环视了一下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护工说:“你——出去,把门关上,配合公安机关工作。”再转过来指我大义凛然地说:“你恨什么?我最讨厌你这种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的文物贩子,要知道就是你们这类人,给国家造成无法估量的文化损失。坐下——老老实实坐下!”
我咬着腮帮一屁股坐下,斜低着头又恨了阿苗两眼。
小龙估计是没见过这阵势,慌乱地又问我:“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呀?”
我用下巴朝着阿苗扬了扬,又一副做贼心虑的模样低下了头。
“根据这个罪大恶极的文物贩子交待,这个东西是你给他的?”阿苗把战国漆器鸟篆耳杯包着的报纸打开,放在了床尾。
小龙看着耳杯恍惑的点了点头。
阿苗猛地一下厉声说:“你知道吗?你们这是合谋盗窃贩卖国宝,性质恶劣的可以枪毙。”
小龙被吓全身一哆嗦,有些茫然地问道:“国宝?”
“这件战国漆器鸟篆耳杯是国家一级文物,这个文物贩子在交易过程中被当场抓获。现在我问你些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知道吧,如果你老实交待配合警方工作,我可以酌情考虑帮你向法官求情。”
我使劲憋住笑,阿苗最后一句:帮你向法官求情。我怎么听着都象是香港警匪剧里的台词。
小龙急了说:“这东西不是偷的,是我爷爷捡的。”
“闭嘴!现在我问你再回答。”阿苗又装模作样掏出个小笔记本和笔,犹豫了下,扔给我,“你来记录。每一句话都要写清楚,听明白没有?”
我点了下头,把本子铺床上,准备记录。心里又划着圈咒骂阿苗,这小子倒会使唤人,不过要是他自己记录,写的那几笔字自己瞧着也不会象是警察。
我心里正骂着,病房门被推开,小龙的看床漂亮女护士探头进来,问:“咦——七十六床呢?”
我急忙把双手往小龙被子里钻,陪着笑说:“他去做理疗了。”
“哦,我忘了。”漂亮女护士还是看见了我手腕上的手铐,问正襟危坐的阿苗:“你是警察?”
阿苗威严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
漂亮女护士看着我兴灾乐祸说:“这人平时来就贼眉鼠眼的,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人。”
阿苗不耐烦挥了下手:“忙你的去,我这正在工作。”
女护士关门出去了后,阿苗对小龙说:“现在我们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小龙看看我又看看阿苗,点了点头。
“姓名?”
“龙胜。”
“年龄?”
“二十三岁。”
“民族。”
“汉族。”
“籍贯?”
“云南晋宁县清川乡。”
“什么村?”
小龙犹豫了下:“龙潭村。”
“把身份证给我。”
“我没身份证。”
“为什么?”
“嗯——掉了。”
“身份证号是多少?”
“记不得了。”
“你不老实交待,想清楚后果没有,现在我就可以马上抓你。再问你一遍,身份证号是多少?”
小龙低着头,怯怯地说:“我没有身份证。”
“为什么?”
“我们村里的人都没有身份证。”
阿苗诧异问:“接着说。为什么?”
“没人知道我们村,也没人来办理过。”
我和阿苗都有点开始兴奋,阿苗有点急了说:“说清楚,别象挤牙膏一样,问你一句说一句。”
“我说的是真话,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从小只知道我们村没外人进去过。我是常去城里市场卖自己家做的茶叶,碰上别人说到你们这做工好赚钱,才跟着人来的。家里太穷了,没办法。”小龙说着哽咽起来,“警察同志,不不不,警察叔叔!这个大哥真的是好人,不关他的事。你问我的都交待了,我进城做工时,我爷爷嘱咐过的,不准对外人说我们村的事。我都交待了,你要抓抓我吧,是我害了他。”
阿苗偷偷扫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但心里有点发酸。
我连忙安慰小龙说:“我没事的,你放心。这个同志就只是想搞清楚是不是我们偷的。”
小龙抹下了眼泪,对阿苗说:“真是我爷爷捡的,我们村里的人再穷也从来没偷过东西。”
阿苗语气也缓和下来,说:“嗯,他说得对,我就是想搞楚是不是你们偷的。我现在基本上相信你们没有说谎。”
阿苗站起走过来,用钥匙帮我解开手铐,接着对小龙说:“这样吧,过一阵我把厅里的其它工作安排一下,和你们一起去你们村把事情调查清楚。如果确实是你爷爷捡的,核实以后,你们就没事了。”
听到去他们村小龙又面露为难之色,但不敢出言拒绝。我揉着手腕说:“你就带这个警察同志去一下吧,我也得和你们一起去,不然没法说清这事。你不希望你哥我坐牢吧。你知道的,朵儿姐姐你也见过的,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小龙犹豫了许久,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我给阿苗使了下眼色,让阿苗再仔细探听下小龙村里的具体情况,但小龙死活不说,最后被逼无奈之下带着哭腔说:“大哥,我不能说村里的事,我们家族两千年来立下重誓,说了必死无疑。”我和阿苗看样子也没法再从他口中掏出什么情况来只好作罢。我心里有些奇怪,不就发个誓,还两千年来,哪有这么严重,真是越落后的地区越喜欢搞封建迷信。
到了医院停车场上了车,我摸下兜没烟了,向阿苗要了只烟。阿苗马上给我打火点上,看了下我一直阴沉着的脸,说:“确实是有点损。”
我没吭声,深吸了一口,长长吐出来。
车窗内烟雾缭绕。
阿苗小心翼翼说:“他不是想回家养伤吗?我们正好送他回去,这不也是好事嘛。去了可能什么情况也没有,只是我俩把事情想复杂了,就只是单纯的送他一趟。”
“闭嘴——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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