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后半夜才回来睡觉,这个时候亏已经被蓝戈赶去灶房烧饭。
吃过早饭,蓝戈叫上亏,一同在邯柚四处看看。
今年风调雨顺,邯柚的收成也不错,谷粒满仓。想比于其他乡里,邯柚的乡民格外地团结亲善,大概与姬忽有很大关系。
田里劳作的老农见到蓝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笑呵呵地打个招呼,蓝戈性子随和,没有那种强烈的阶级观念,完全没有大夫的架子,言谈举止之间,皆是亲和自在,乡民们也都不自觉地放下心中的顾忌。
闲步走在小山坳上,蓝戈老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深色的衣裳,与深秋的颜色融为一体,隐隐可见其窈窕的身姿,与平日的蛮横不同,姬渠眉目皆是温柔,含着一抹浅浅的笑。
而与她走在一起的,正是齐囯的公子甫,此人模样上乘,举止有礼,风度翩翩,侃侃而谈,逗得姬渠笑个不停。
跟女子约会呢,就要去个幽雅秀丽的地方,赏赏景,聊聊对方喜欢的东西,在光秃秃的山坡傻站着一脸呆样。
蓝戈在心底里对齐囯的公子甫鄙视了一番。
亏则担忧地说,“只怕阿渠还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千万莫要错付痴心啊,不行,我还是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吧,让他定夺。”
蓝戈瞥他一眼,道:“你急什么,你若是告诉姬老头,只怕他恨不得把姬渠打包送给人家。”
亏不信,争辩起来,“怎么可能,父亲不是这种人,他虽对家族没落的事实一直耿耿于怀,但他同样关心自己的儿女,我相信他是宁愿阿渠过得好的。”
蓝戈怕了他念叨的功夫,点头应是,“开个玩笑罢了。”
亏正色起来,正欲开口,蓝戈拦住他,“我知道这个玩笑不能随便开,你就不用说了。”
亏果然住口。
蓝戈又道:“你得有自己的主意,你看,”他侧身看向小山坡,“人家谈得很融洽,笑得也很开心,你忍心棒打鸳鸯么?”
“那我该如何是好?”
蓝戈反问他,“你觉得呢?”
亏苦着脸,“就是因为拿不准主意,才要向蓝兄请教。”
蓝戈淡笑道:“你也说了你是拿不准主意,而不是没有主意,关键在于如何抉择。你好好想想,想的时间不宜过长,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有效的判断,这是我给你定下的小目标。”
亏顿了半晌,久到蓝戈以为他应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他苦笑了一声,“蓝兄你一语惊醒梦中人,自从你我相交,我习惯了事事皆向你请教,你胆识过人,处事沉着,而我头脑简单,人云亦云,一件小事也不能处理妥当,实在是……太无能了。”
蓝戈没想到亏分析得如此透彻,他并不是个滥好心的人,可亏不同于其他,单纯善良得像个孩童,他是自己的好友,蓝戈想出声安慰,但转念一想,人哪能不遇到挫折的呢,亏有此觉悟,日后的道路也该顺遂些。
亏抬起头,目光已坚定了几分,“蓝兄,你说的对,我要自己拿主意了!”
蓝戈笑着拍上他的肩,“这才是……”下一刻,只听得亏又道:“不过,蓝兄你在我身边我还是要听你的,蓝兄你可是我的好友,断不会害我的!”
亏兀地冲蓝戈温和一笑,蓝戈石化。
脑子里响起机械的大笑声,“哈哈哈,这个古代人真好笑,呆呆傻傻的,你把他卖了他也会心甘情愿的,真好玩。”
“你可以闭嘴了。”
“所以接下来呢?”
亏道:“我还是要将此事告诉父亲,起码要让他知晓内情。”
蓝戈点头一笑,“不错。”
两人站的位置正是姬家的田地,说了这么久的话才发现田里有个细弱的身影,手脚灵活,竟比周围的成年男子慢不了多少。
“阿足?你在干什么?”蓝戈惊讶地出声。
姬足从高高的稻子丛里站起来,甜甜一笑,“割稻子啊!不需要养蚕了,闲着无事,帮他们割稻子。”
蓝戈板起脸,伸出手臂把她整个身子提上田岸,“你可是女孩子,割什么稻子,谁叫你来的?”
姬足扬起小脑袋,狐疑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谁啊,是阿足自己要来的。”
蓝戈教训她,“你不需要读书写字么?弹弹琴跳跳舞也行,这么劳累的粗活不是女孩子该干的。”
姬足认真地道:“我该看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至于弹琴跳舞,”她摇了摇脑袋,“啰嗦又麻烦,我不喜欢。”
蓝戈无语了,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不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你快回家去,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净添乱。”
被蓝戈说添乱,姬足也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同蓝戈分析,“我真的没有添乱,不信你可以问问几位哥哥,他们说有我吵吵闹闹,心情都会好上不少,干活也不累。”
蓝戈顺着她白皙的手指看去,她口里的几位哥哥应该是姬家的下人,大概有二十几岁,对上蓝戈的目光,赶紧缩了回去。
蓝戈黑线,这是有早恋的征兆啊!这才多大,不行,绝对要扼杀。
蓝戈严厉地道:“你要是闲得慌,今天下午来我院里,我给你几册书,绝对是你没见过的,看来我有必要好好教教你……”
姬足被他严肃的样子弄懵了,不以为然地说,“蓝戈,我只是想帮帮大家啊,他们都在劳动,我待在屋子里怎么忍心呢!”
蓝戈顿住,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她只有九岁,小小的,袖子绑得紧紧的,露出脆弱的手腕,脸蛋儿淌着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她说,大家都在劳动,她怎么忍心闲着什么都不做。
这……这真是一个九岁小女孩儿能有的博爱情怀么?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她深深震撼了他,一时半会儿,蓝戈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蓝戈呆愣的空隙,亏作为哥哥,自然很心疼这样的妹妹,也是啰啰嗦嗦数落了一大堆。
姬足无奈,只得回去。
“把一个小女孩儿欺负得那么惨,蓝戈,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突如其来的一个女声,淡淡的不屑,淡淡的固执。
看清了是何人,亏慢慢地把脚步移向另一个方向,总之,离这个女子远点儿为好。
蓝戈不理踩他,只盯着姬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许,他不该以自己的想法去干涉阿足,她想要做什么,只要她高兴,去做就是了。
姜芜皱起秀眉,不耐地喊,“喂,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
蓝戈这才回过头,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可我不想跟你说话。”
姜芜瞪大了一双美目,“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你不想活了!”
美人发怒,特别是脾气暴躁的美人,亏已学会躲得远远的,结果被美人一瞪,凶狠的眸光如同刀子般射过来,“你很怕我?”
亏身子一颤,尽量稳住声音,“怎么可能呢?”
美人瞪得更凶,“你说什么!你不怕我,你是嫌我武功不好么,竟敢不怕我!”
亏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怕你,我怕你还不行吗?”
谁知姜芜立马收起怒容,对着他大笑起来,“你真好玩,哈哈哈……”
女孩子大笑本来极不雅观,可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却十分好看,笑声中还带着爽直之气,仿佛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
蓝戈淡淡道:“你可真无聊。”
亏拉拉他的衣袖,“蓝兄……”暗示还是不要惹怒这个女子为好。
姜芜止了笑声,“你说什么?”
蓝戈懒得看她,“阴晴不定,你比七月的天气还要变幻多端,不过倒是一样的讨厌。”
“阿芜……”山道另一边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姜芜低低骂了一句,“这个人才真是讨厌,气死我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蓝戈,掉头就走。
蓝戈和亏莫明其妙。
那男子走近了,两人才看清这是路,他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
亏道:“路,你这是怎么回事?”
蓝戈眼珠子一转就明了个大概,姜芜脾气虽大,但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抵抗不住她的美色。
果不其然,路眼神闪躲,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路过,路过。”
蓝戈笑笑说,“刚刚那位女客人也路过了,才走不久呢!”
路神色沮丧,“蓝大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路实在汗颜,大概,她不想见到我吧!”
“诶,怎么会呢!”蓝戈笑道:“你相貌堂堂,追求的女子哪有不动心的,只是那位女子可能脸皮薄,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的名字,女儿家害羞了呗,你赶紧追上去给人家道个歉,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路听了觉得也是,对着蓝戈感激一笑,“说得有理,那我就去试试。”
他直了直腰,理理衣裳才动脚。
等他走后,蓝戈忍不住大笑起来,奇葩女,你有的受了!你不是不喜欢人烦你吗?那我就偏偏找人来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