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兄……”
“亏,你回来了。”蓝戈转向奔来的青年。
亏有些丧气,“蓝兄,我还真是没用啊,让那两个家伙逃脱了,而且,我们损失惨重。”
蓝戈道:“你们能阻挡他们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那两个人可不是普通的武士。对了,我让你先去通知姬忽,他们没事吧?”
亏两眼闪光,“蓝兄真是厉害,季耳果然打算对邯柚出手,不过我比他们早到一步,如今,父亲带着族亲们应该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
蓝戈点头,“那就好。”
这场叛乱以公子惠孙失败为告终,公子惠孙及其子以谋逆罪名打入地牢,府中财宝充入国库,所配士兵守卫暂且严加看管。
第二日清晨,打更的更声一声响过一声,天空一点一点清明,放出敞亮的光线,朝歌城街头挂着木牌,将这一讯息昭示天下。
城中的百姓聚集在木牌旁,议论纷纷。
蓝戈赶去宫中,羊车四周无壁,目可远望,耳可细听。
武公这一病终见好转,今早醒来,还不曾进食,就要撑着去上早朝。
经过叛逆事件一闹,朝臣纷纷倒戈向公子扬,指责起公子惠孙的大逆不道。
“公子扬这几月以来可吃了许多苦,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前几日我得了一枚千年老参,等会儿我就命小童给您补补身子,这老参啊,最适合炖汤了。”
“对对对!我昨日傍晚刚射杀的鹿子,肉质鲜美,等会儿也……”
“这公子惠孙目无尊长,太不像话,视卫国法纪为虚无,我等会定要上奏为您讨回公道。”
“……”
蓝戈走进大殿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大夫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跟前几日巴结公子惠孙完全是一个模样。
还上奏呢,这些不省心的大夫,究竟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武公大病初愈,再被他们一奏,不得气死?
公子扬原本是臭着脸对着一堆大夫,看到蓝戈来了,不由笑逐颜开,大步迈向蓝戈。
“蓝戈,你怎么这么慢呐。”
话似乎有些不客气,可全无责备之意,反而还带着一丝随意和亲切。意识到这一点,众大夫身子不由颤了颤。
公子扬理也不理他们,含着笑同蓝戈打招呼。
没办法,谁叫蓝戈救了他的命呢!
蓝戈接受到周围木讷的表情,回礼性地一笑,“羊走不快,路上耽搁了些。”
公子扬思考起来,“那不成,这样,我府里有两匹宝马,送你一匹了!”
送马?既然要送,自己也只有收下了蓝戈也没推辞,道了声谢,就收下了?
众位大夫张大了嘴,这……公子扬那两匹马可宝贝得紧啊,平日里自己都鲜少骑,吃的粮草那也是上好的,竟然要把马送人,他舍得?
卫武公并没有来上朝,而是遣了近侍前来传达旨意。
卫武公照旧心软,只将公子惠孙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出内宅。其子季耳尤其恶劣,远调边关,无诏不得入朝歌。
朝臣为公子扬抱不平,认为谋逆是杀头祸族的大罪,怎么只惩处两人就完事,且这二人罚得不够重。
蓝戈气定神闲地看了那位大夫一眼,“想当初,公子扬遭人陷害,也无证据可证其清白,然武公并未痛下狠手,只将其软禁起来,衣食俸禄照旧,不是同样的道理吗?”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众位大夫不约而同地朝公子扬看去,只见他板着脸,看着蓝戈,忽然裂开嘴唇,“说得有理,你们也不要再说了,惠孙是我的兄弟,兄友弟恭才能永保一国太平。”
蓝戈回以一礼,径自走了出去。
他想了想,还是去见一见那和蔼的老人。
卫武公看起来精神不错,正在用早膳,见了蓝戈,笑呵呵地让近侍为他铺软垫。
蓝戈坐下,“看样子,武公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能吃能喝的,没什么毛病了。”
“那就好。”
接着蓝戈又说了些闲话,并没有将朝堂之事同卫武公说。
卫武公九十五高龄,本应颐养天年,儿孙子息绕膝才对,可因为身居大位,两个儿子争斗不断,宫中长年无亲脉相伴,想想也是无聊又孤独。
蓝戈心底暗想,这位置给他他也不坐,太乏味了。
还是他家老太爷日子过得舒坦,家族生意甩给儿子孙子,自己则带着妻子漫游星际,好不痛快。
两日后,卫武公薨。
蓝戈得到这个消息,只觉心里闷闷的,两日前他还与武公谈笑,武公笑得亲切又温和,精神看起来好得不得了,他说了很多趣事,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老太爷,说得更起劲。他们没有顾上君臣之礼,蓝戈就那样随意地说,卫武公认真地听。
没想到,这才过了两日,人就死了。
卫武公是在睡梦中逝去的,睡了一觉就再没醒来,走得很安详。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诏书也已拟好。
举国悲恸,卫武公执政时勤勉爱民,庶民敬爱,皆缟素为他送行。
看到全城白茫茫一片,蓝戈有些感慨,卫武公大概走得也安心了。
宫里有司按丧礼执武公身后事,卿大夫守灵,祭师唱起了哀歌,乐颂。
人群里有低低的抽泣声,似乎无法压制似的。
蓝戈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季汋。
这个孙女卫武公还是很疼爱的,公子惠孙谋逆罪也没有牵扯到她。
看她哭得声音颤抖,蓝戈慢慢起身,换了个位置,与她挨得有些近了,跪下。
轻声道:“逝者已逝,你看开些,把泪流干了武公也不会活过来。”
季汋哭得声音都哑了,她不理蓝戈,眼泪像是小溪似的流个没完。
蓝戈轻叹,“武公若是知道你为他哭得这样悲,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忍心让他走了还不好受吗?”这实在是个老土又俗气的劝人方法。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明白的……”
蓝戈凝视着她,“我明白,失去血亲有多么痛苦,恨不得自己代他去死,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谁也不能和死神打商量,说好话。”
季汋凄凄楚楚地看着他,“你不明白的,他……他也只有我一人为他哭诉了……只有我一人了……”
蓝戈看着她说不出话,算了,任她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