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这铁壁黑牢的外表包裹的是一个桃花盛开的世外桃源,然而这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因为自诩所望而臆造的幻境,然而只要人一旦身处其中,便无法识别,就由着自己的所思所想继续度过着无止无尽的幻想生活,直至老死。
且不知黑豹、夜素和边浪三人的自诩幻境如何,而无风所处的幻境正是春风十里桃花,满目一纸幽梦,他正端坐在桃花林下的木桌子上,就着文房四宝,思索着著作他的《无风刀法》一书。
而方才喊到的绿珠之人,只是他愿望中的一个女神模样,恰巧长得和那日东方乔木所见的绿珠一模一样,这也未免太过巧合,实则是因为无风那日被关进青厢房时,路中偶遇了绿珠,听得她的几声呢喃,却有一种一见钟情的冲动,便暗暗铭记于心,此时当然像个知心爱人一般服侍在无风的左右。
绿珠听得无风轻唤,忙欠身看着他的书法,见笔锋风流俊逸,骨骼清高,似有卓尔不群之意,然而对于刀法究竟如何,却是浑然不知的,只单赞了一个“好”字便坐在无风的膝上,听得无风温柔地说:“真是美,为何我没能早点遇着你这么美丽的姑娘?”
绿珠羞怯道:“先生何出此言,你既来桃花庵,必然是庵中贵客,倒没见着你赞叹桃花有多美,净夸我,让我如何面对庵中姐妹呢?”
无风笑道:“难不成夸一个女人如何美丽,还要把全天下的女人都夸一遍才可吗?那我可不是要说得口干舌燥而死了。”
绿珠伸出食指点了点无风的鼻尖道:“且莫说死字,你可知死后便不能夸我,若是你在这桃花林中孤独老死,你亦然生得不够畅快。”
无风高兴地说:“哈哈,姑娘说的是,值此良辰美景,我又如何舍得死呢?更何况有你相伴左右,自是快活还来不及呢。”
绿珠扭头道:“也别说什么快活了,眼下我的三位姐姐死了,单留我一人在这世上,等这桃花谢了,我也殉这金粉桃花而去便好哩。”
无风怜爱地托起绿珠的下巴道:“这可使不得,有我在,桃花自不会谢,有我在,红颜自不会老,有我在,寒风自然不会再起。”
绿珠听罢嗤嗤笑道:“就凭你的名字叫无风吗?”
无风确定地说:“就凭我的名字叫无风,就凭你的名字叫绿珠。”
绿珠面露春风、白里透红,听着这般甜言蜜语自然喜悦,但是她此来并非为了调情,乃是送来酒菜,便下了无风的膝盖,端出一个木案道:“先生可还喜欢我做的菜?酒够喝么?”
无风满口称赞道:“当然,我喜欢得很。”
绿珠暗自愧责道:“也就你不挑食,每天吃一只鸡,一盘花生米也能把你伺候好了,真是人常说的我有福气来着,还是你会体贴人呢?”
无风哈哈笑道:“只要是姑娘做的,我通通爱吃,才不管那般穿山甲熊掌哩,饭菜可口在于谁做出来的,而不在于原材料是什么珍禽异兽。”
绿珠又是满怀欢喜,微笑道:“先生真会说话,就让奴婢为先生斟酒吧。”
无风忙举起酒杯道:“姑娘切莫再称奴婢,自称绿珠便可。”
绿珠举着酒壶问道:“知道了,如此够了么?”
无风望着满满的一杯酒,忙应道:“够了,绿珠姑娘,一起喝一点吧!”
绿珠先是执意拒绝,待无风再三催请之后,才勉强举起另一只酒杯,也斟满了酒,掩袖一饮而尽,随即示空杯给无风看,无风见得确切,爽笑道:“姑娘好酒量,要不再来一杯?”
此时绿珠欠身而起,推辞道:“先生还请见谅,家师早有戒律,出家人不能饮酒,方才已是逼不得已破了戒的,如今再也不敢了。”
无风怔怔地望着她说:“为何你不著尼姑之服饰啊?”
绿珠垂目答道:“绿珠乃带发修行之身,只因心中尘缘未了,师父说暂且不让剃度。”
无风恍然叹道:“哦?如此莫不是姑娘心中有了某位********珠闭目不答,只说师父还请她有别的事由,便折身返回了,无风正欲高喊却是不见她的踪影,顿时火冒三丈,一甩手把整个盘碟都砸烂了,气愤地说:“为何她心中不是有了我?为何她心中不是有了我?”说着便把方才所书的刀法首章尽皆撕碎,抛在空中,用着手指一一点破,方才泄了心中愤懑,待他有章有法地挥舞一边平生所习刀法之后,落定了身,又长啸一声道:“无风啊无风,为何你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姑娘,可偏偏人家心里有了人?这是为什么啊?”
无风本是怒然垂头的,可是此时偏又传来了绿珠的声音道:“先生何故骗我,不喜欢吃就不喜欢吃,为何当面夸我,背后却把酒菜都给砸了,这是要砸碎我的心么?”说着自顾自簌簌哭了起来。
无风百口莫辩,忙起身帮绿珠擦拭泪水,自责道:“都是我的错,绿珠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绿珠梨花带雨地说:“难道我眼睁睁地看到的都是假的么?你分明是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吗?”
无风急得深深叹气,辩解道:“可是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男人啊,我是真的……”
绿珠止住了哭泣,蓦然问道:“你是真的干嘛?师父的话自然全是对的,我这回是彻底明白了。”
无风不断地给自己鼓起勇气,大声说:“绿珠姑娘,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
绿珠似喜似悲地望了无风一眼,喃喃道:“可是你……”
无风大概早就猜测到了绿珠的心思,猝然带着嫉妒道:“可是我并非那个让你尘缘未了的那位公子,对吗?”
绿珠默然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轻轻地试图挣脱无风那双抓住她的大而用力的手。
无风见此形状,勃然大怒道:“说,他是谁?我要杀了他!”
绿珠仍自沉默,不知如何应对这位对子癫狂的男子,一低头又流出泪来。
无风更加狂躁了,又恨声问道:“说,他是谁?”
绿珠的双手再次被无风紧紧地抓紧,疼得整个手腕都红了,不自觉地往回缩,瞟见无风那双怒气腾腾的睁大的双眼,嘴角不自然地滑出四个字——“东方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