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州的兵力有一大半都调至和龙游兰溪相临的寿昌镇,但是冯国璋却开始游山玩水起来,根本就是不进山。是消息走漏了,还是满清另有花样?诸人都是不解。按照总政委张承樾的判断,不太可能是自己这边走漏了风声,调过来的部队都是夜行昼伏,更是内线调动,这样都要出来纰漏,那满清前几次早就打进严州了。
一筹莫展之际,林文潜问道:“渊士那边就不能想些办法吗?之前每次进剿军情局不都能拿到满清的围剿计划?”
“这次不行,冯国璋就更不行。”张承樾摇头道。“满清大概也知道每次作战计划都会被我们侦破,所以这一次所有作战计划都是由杭州的剿匪总司令部制定的;再有冯国璋这个人,很难弄。他从来不相信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人,也不相信南方人,他身边的参谋和亲信,像刘恩源、师景云、熊炳琦这些人,都是保定军官军校毕业的学生,而且还都是直隶山东两省的人,现在沂州那边一举义,他连山东人都不相信了。现在围剿之时,军情局已经在想办法了,有消息一定会立马传过来。”
张承樾把事情说得这么透彻,林文潜和方彦忱就没有办法了。幸好其余几面清军依然在慢慢前行,并不快急进,这才让大家安了心。林文潜诸人正在商议的时候,浙赣铁路靠近兰溪县城的临时车站上,一列蒸汽机车气喘吁吁的到站停车,军乐响起之后,6军大臣载涛一身戎装,第一个踩着地毯出了车厢,在后面则是良弼、荫昌还有几个高鼻子的德国人。
等在站台的冯国璋对着载涛几个就是一个军礼。载涛良弼几个也是回礼,而后诸人上了等在站台上的马车,在一干护卫下离开了火车站。
“华甫。那革命党主力主来了吗?”车站人多口杂,所以大家都没有做交谈。现在上了马车,载涛便忍不住问了。
“回王爷的话,属下还不知道。”冯国璋很是老实的说道。
“怎么会不知道?”载涛很是奇怪的道,“这两军交战,必定要知己知彼,华甫难道不知道对面有没有来革命党主力?”
“回王爷的话,属下还真不知道对面到底有没有来革命党主力,即便是来了。也一时不知道有多少人。那革命党的神枪手不少,我军的斥候可是进不去匪区的,即便进去了的,怕也不敢深入敌境做细数的搜查,所以,那些斥候的探报,我都不太信。”开动的马车里,冯国璋仔细解释着原委。
听闻冯国璋并不确定对面的情况,载涛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这时候冯国璋忙道。“王爷,虽说不能确定到底对面他们来了多少人,但我估计他们最少也有四万人不止。”
终于听到一个确切的数字。载涛忙道,“那你说吧华甫,这你是怎么估计的?”
“王爷,早前革命党一直在炮击我军,期望能给我军造成混乱,但是最近这一个多月,对面就没有什么动静了,那山里就好像没人一般。还有那些斥候,以前都是进去就出不来的。但现在大部分斥候居然都能回的来,而且探报都说前面并无革命军。”冯国璋说着他心中的疑惑。最后下结论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多么多证据都说明前面没有革命军。那实情便是前面有革命军,而且还不在少数,所以才会一反常态的给我们一种前路通常无阻的模样。”
冯国璋所言,只让6军大臣满清郡王载涛很是点头。他此来也是收到冯国璋的信报之后才来的,现在朝中局势大乱,载泽被掀下来了,国会也以重开的借口解散。洋人见国内政局动荡,之前答应的贷款也不给了,只说要等重开国会之后再行付款,说是要等国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复兴会对各国宣扬,歼灭此次清军之后,他们就会兵北伐,并对此后所有与战争有关的借款不在承认。
复兴会的叫嚣引起全体公使的反对,并照理来说并不能说动各国银行团,但是他们很是恶毒的把之前拍摄,但却一直没有放出来的电影拿到各国去放映——五次围剿,满清全败,控制权在手,摄影权也是在手。几次的胜利,复兴会的宣传部足以拍摄了几百个小时的影像资料,这些东西被剪辑成一部极为精彩的纪录片,再配了上外文解说。如此精致的战争纪录片,足以让在各国舆论上形成压力。四国银行团虽然有国家撑腰,但说到底,还是私人银行家出钱,看到电影上成片成片投降的清军,一门门缴获的大炮,足以让他们犹豫不决了。
载泽也是看过译制片的,完全被电影里演的东西吓了一跳,巡防营不提,便是新军遇到革命军也是老鼠遇到猫一样,敢冲上去和革命党以命搏命的只有北洋那几个镇,可即便是这几个镇,也是打不过革命党的。这种打不过不是数量上打不过,而是质量上打不过,新军的刺刀术开始学德国,而后又学日本,其实日本耍的也是德国刺刀术,可这种大开大合的刺刀术并不适合矮小羸弱的东方人,等新军士兵按照操典抡着步枪的时候,对面革命军后步小撤,一个突刺已经捅过来了。看过白刃战的影像,良弼说,要三个新军才能打一个革命军。
肉搏不行,火力也不行。革命军冲锋前,先是一阵雨点一般的木头炮,敲掉机关枪并压制士兵反击,而后跑到近处,再是雨点一般的手扔**,等新军士兵被炸的七晕八素的时候,白晃晃的刺刀便杀过来了,这根本就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载涛看完电影腿一个劲的抽搐,说话声音也虚的很,而光绪看完电影,除了严禁此片在国内放映外,第二天便下旨关闭国会。
战败并不怕,无非是奏折里的几个字而已。然后把那些有罪的臣子责罚一遍,事情也就算完了。可现在屡次的战败情景居然真实的再现在每个人面前,却是无比的憋屈和耻辱。而且这电影已经拿到外邦去放了。更是让大清的脸丢到了阴沟里,光绪看完电影没有飙。其实肺早就气炸了。
载涛表面上是来视察的,但其实是带着皇命来的,那就是尽快的打一场胜仗,挽回朝廷在外的声誉。不要求大胜,哪怕是极小的胜利,甚至是俘虏几十个、十几个革命党都成。
“华甫,既然革命党的主力来了,那你这边的什么时候能开打啊?如果打。能有几分胜算?”载涛微微有些急切,但还是在忍着,没有把它完全表露出来。
“王爷,剿总不是要我这边只做诱敌,等革命党来攻么?”冯国璋道,他明白载涛草包一个,根本就不懂军事,所以他一说开战就把剿总的名头搬出来了。这剿总说是剿总,其实就是一帮子德国参谋当家作主。而之前给他的计划,便是让他兵分两路。故意示弱,好把革命军吸引过来。
“什么剿总不剿总的,都是一帮洋人在里面。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洋人的话也不能全听。再说,你这边可是有六个镇的新军,不能打革命党,难道吃干饭么?”载涛听闻他抬出了洋人,很是不高兴,甚至把围剿中最大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两万五千名巡防营,都是满蒙新军里面抽调的精锐,身披着巡防营的衣衫,就等着革命党误把分了兵的第二军当成最弱的一路围而歼之。等战事胶着的时候,革命党就会现。这里不是四个镇的新军,而是六个镇的新军。到时候七万三千名新军、三百门火炮、五百挺机关枪。再加上预设阵地还有毒气弹,肯定是要让革命党吃一次大亏的。但这一切,都是要革命党主动进攻己方的阵地,而且还不能在山地,不然山沟沟里,革命党即便不胜也会从容跑了的。
“王爷……”冯国璋正要争辩,却忽然听见一阵呼啸声,急忙的把载涛扑在车厢里,而后大叫道:“靠拢!靠拢!”
载涛正恼怒冯国璋如此无礼,可外面“轰”的一记炮声只把他魂儿都吓掉半个,正想大叫,冯国璋又是压了下来,而后再是几记呼啸,又是一连串的“轰…轰…轰”声,他正念叨着大清列祖列宗保佑的时候,忽然只感觉车厢一震,热浪袭来便晕了过去。
清军多日龟缩不懂,林文潜便把一些精干的小分队派了出来探查敌情,金衢平原其实是长方形的,东西长两百多公里,但是南北宽最短的地方只有二十公里,从严州那边穿过这二十公里平原,则又是山区,不过这边已经是靠近丽水了。为了详细探查满清的情况,有几支小分队越过瞿江到了靠近丽水这边的山岭。载涛视察战区,是在临时火车站下车,那车站里即便是有兵勇维护,但军乐声却是拦不住的,再看那一排排马车,自然知道满清是有大人物来了。在车站被现不可怕,但却在路上遇到小分队,虽说重兵保护之下,生俘是不可能的,但是刺杀还是有可能的。
六零迫击炮最大距离有一千两百米,为了打得准,小分队的队长6挽中尉冒险带着炮手摸到八百米的地方,避过护卫的骑兵,其所带的十炮弹全部在半分钟之内射了出去,只等着满清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就带着炮手背着迫击炮便往衢江边跑,而后两个人也顾不得江水冰冷,全部跳到衢江之中,让前来追击的马队扑了空,他们唯见江水淼淼,根本就找不到人影炮影,马队管带陈宝龙又沿江仔细搜查了一番,无果之下只能打马回去。
十迫击炮在战场上不算什么,但现在却取得了非凡的效果,载涛和冯国璋坐的马车被炸烂,两人都是受伤,但这伤并不重,冯国璋是手臂被炮弹弹片击中,左手骨头骨折,而载涛因为是被冯国璋护着的,所以到弹片根本没有飞到身上,只是炮弹炸起的木屑和热浪,溅了他一脸,他当场就晕了过去。冯国璋忍者痛查看载涛的伤势,看见他无大碍却放下了心,但是再细看他脸上插着那几块深深入肉的碎木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过此时医官已经上来了,只把他和载涛都架了下去。
革命党炮打得真毒,五死八伤。这还是他们只想炸马车,不想炸护兵。做完手术后。冯国璋忍着痛,只端着一杯热茶在手术室外面等载涛,手术室的情形是看不见,只等一会洋人医官出来,便听见载涛气哼哼的声音,“镜子!镜子!给本王拿镜子来!”
外面的役从急急的拿着镜子奔进去,一会便听见镜子的哐啷声,然后是载涛的大叫:“冯国璋!冯国璋!!”
冯国璋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闻言赶紧小跑着进去,一进门便噗通跪倒在地,大叫道:“卑职冯国璋保护不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还知道你罪该万死啊!?”载涛大叫道,医官给他包好的纱布被他扯到了一边,他一手抚着自己的脸,一手指着冯国璋骂道:“这就是你干得好事,你这叫本王…这叫本王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卑职……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冯国璋翻来覆去只这么一句话,他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是却不料载涛的反应这么大。他本来是苦瓜脸,现在真成苦瓜了。不过反应再大,他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自己护卫不周呢。
“哼!这次是谁护卫的,拉出去砍了。”明显的看到冯国璋也是有伤在身,载涛的气稍微消了一些,不好冲冯国璋货,只好把气撒在护卫上。
“回王爷,那护卫已经下狱了,等军法审批后,即刻处置。”冯国璋马上回道。
“马上处置!听到没有,马上处置!”载涛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好好的一张脸,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副摸样。真是让他恨不得把革命党和那些个护卫都给砍了。
“是!卑职马上就去办。”冯国璋立马道,他单手踉跄的起身正想退出门去。却不想载涛再道:“还有,马上给我进攻!进攻!!”
“王爷,这…这不合计划啊!”冯国璋宁愿被打一顿也不愿意现在就进兵山区,他可以断定那里面革命党正等着他。
“什么叫不合计划?!啊!要合什么计划?!”载涛又被惹火了,“你这边六个镇,火力还做了加强,你又什么好怕的?其他几面,像第四军只有两个镇都敢向前推进,你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你非要钉在这里劳师费饷?!这置国家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
载涛话说的越来越重,冯国璋只得又跪了下去,最后听闻他说到了皇上,他只能是连连磕头,道:“王爷,不是卑职不敢进兵,而是剿总本来的计划便是要卑职所部在次吸引革命党主力,好让其他几路能顺利推进,若是要贸然推进,怕是要……”
“不要跟我说什么剿总不剿总的,你是我大清的臣子,不是洋人的臣子。本王让你进兵你便要进兵,让你出战你便要出战!!”载涛乘伤飙,只说到冯国璋无法辩解,而后他看着面前连连磕头的冯国璋,更是大喝道:“马上进兵!这不但是本王的意思,更是皇上的意思。听明白了没有,冯国璋?!”
“卑职听明白了。”冯国璋哑声道。
“听明白了那就马上给本王去办!”载涛见冯国璋终于答应,又立即催促道。
“卑职遵命!”冯国璋道,而后见载涛在没什么吩咐,又是单手踉跄起了身,弯着腰退到了屋子外面。
当天夜里,刘恩源、师景云、熊炳奇、陈调元几个都凑在第二军司令部,商议开拔进山的事情。其实这事情的原委冯国璋虽然没说,但是几个参谋都是知道为什么的,不过马上和革命党交战之政治上的考量,却为大家所不知的,毕竟,复兴会的电影在国外行。
“军帅,现在是要和革命党耗时间啊。只要等着其他几路友军逼近严州,那么革命党可就要不攻自乱啊。现在进山,虽然我们有兵力火力优势,但却实为不智啊!”师景云很是压抑的说道,他是完全支持原计划的,那就是兵分两路,引革命党来打。他们小股来,那就放进阵地吃掉。他们要是大股来,那就等战事胶着的时候蔡锷部也围上来吃掉。现在放弃预设阵地,跑到山里去。那高高低低的地方,根本就不能挥己方的炮火优势。
“是啊。军帅。现在进山真不是时候啊,要是能晚两个月,那各路友军已经逼近严州了,到时候革命党纷乱之下,不战自溃啊。”陈调元也是附和师景云,让冯国璋不要进兵。
“哎!我也不想进兵啊!”马灯之下,手臂的伤痛和今日的狼狈,只让冯国璋显得异常苍老。“我不答应进山,那载涛一定会免我的职,让荫昌来代我。荫昌打过战吗?”冯国璋反问道。“与其让荫昌带着第二军进山,那就不如我带着第二军进山。如果运气好,那还能胜革命党一场。六个镇,七万三千多人,三百门火炮,五百挺机枪,这些要是还不能占到革命党的便宜,那输了也活该。”
冯国璋之言只让参谋买电脑无言以对。大家见主帅战意已决,便不再说进山不进山的事情了。刘恩源只问道:“军帅,那么我们和第5镇那边还是要兵分两路吗?”
“嗯。还是分两路进山。”冯国璋道。
“军帅,可是在山区两军未必能呼应啊,要是革命党占领了我们之间的山岭阻击,那我军还是要被分成两块。如此分则力弱,那三个镇的兵力未必能抵挡住革命党的进攻啊。”师景云再道,他认为进山那就不要玩什么花样了,合成一股稳步推进便好。
“不要。”冯国璋沉声道。“革命党分不开我们两军的,即便他们已经在山里挖好了阻击的堑壕,但是特种炮弹一打。没有人能拦得住的,你们难道没有见过试验么?你们还是按两路拟定计划吧。记得。拔营要快,但是推进可以慢。不是说一个月就要打到严州,再有我们每到一地最重要的便是挖好堑壕,埋好地雷,布置好火炮和机枪阵地。这个事情做好了,我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若是没做好,那全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冯国璋最后一句话只说的大家心中寒,几个参谋马上立正喊是。
清军准备进山,林文潜却是有些想撤了。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月,他越来越明白清兵是想把他诱在这边,好让另外两路顺利推进,这第二军兵分两路完全就是一个诱饵。即使诱饵,那自然就有鱼钩,可是这鱼钩是什么呢?参谋们讨论认为是毒气弹,但他却不这么认为,毒气弹的使用是很讲究的,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挥功效,所以,冯国璋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依仗,这才会敢分兵两路,等着自己来攻。
想了一个多月想不出来,那就不要想了,还是去看看东路有没有机会,不行就动动北面第三军,那边可有不少自己人,串通好了吃掉一个新军镇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正当他想下令撤的时候,兰溪的情报站却信息来了。
“洲髓,小分队报告说遇到了满清的大官来这边观战,他们放了几炮,有可能伤到了冯国璋,还有几个洋人。”周思绪接到电报便过来了,“另外,其中一个人很有可能是载涛。”
“什么?”林文潜立马吃了一惊,“说明白些。”
“今天下午杭州那边来了几辆花车,冯国璋亲自去迎接的,下来的人有一个人很像载涛,其他则是几个洋人。他们一下火车就被冯国璋接走了,在过衢江的时候,被我们的小分队遇上了,这个小分队居然带着六〇迫击炮,虽然炮弹只有十,但是好家伙,一口气全打出去了。根据他们的观察,冯国璋还有那个载涛是被抬出来的。怕是受了伤,至于死没有死,那就不知道了。”周思绪是收到小分队、车站两方面的信息结合起来才推断出事情的大概,虽是推测,但他说的基本就是事情的经过。
“好!”林文潜猛然的站了起来,“打的好,没死更好!事情一定会变化的。”他站在那想了好一会才道:“谁干的?我要亲自给他请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