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总是从金融市场开始的。====真要是大战,不借外债是不可能,这不是自己的钱够不够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拉到外国支持的问题。一战若不是英国从一开始就问美国借贷,后面美国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英法拉入一战之中。
英日同盟在借款上给了日本极大的优势,欧洲两大金融市场他能自由出入,而中国可是连边都摸不着。四国银行团也正是看准这一点,在川汉铁路没有补偿、美孚借款已成、货币统一案逐步推进的过程中放了鸽子,其虽愿意借款,但开出的条件……不说利息和折扣,光他们要监督国税局和户部的要求,就让杨锐不想和他们谈第二次。
之前俄比财团借贷一亿卢布修建蒙古铁路,这已经很刺激汇丰及英国公使朱尔典的神经了,再问俄比财团借款的时候因为英国抗议而告终,幸好此时又冒出来一个叫白启禄的洋人,扬言可以借款于户部。虞辉祖细查之下现他原来是汇丰银行的对头麦加利银行的人,此人愿意承销中国政府债券于伦敦金融市场,别开生路的情况下,一番运作,户部与一个英国伦敦证券交易所经济人克利斯浦所组建的克利斯浦公司,签定行三千万英镑十五年期债券的合同,这次借款条件适中,债券行价格九三折,实付九零扣,年息五厘,以农税为抵押,无需监管财政。
只是此合同一签,银行团一片骂声。朱尔典径直入总理府抗议,伦敦那边亦是打压债券售,克利斯浦组建的银行团也有被拆解收买的可能。直到后面杨锐言说欧洲的借款就此最后一笔。这笔借不成,那永不再借,这才挽回些局面。但债券在伦敦卖的极差,若不是中国本身金融状况良好,并且杨锐亲自给克利斯浦写信,承诺如果此次借贷圆满完成,那以后中国在伦敦市场的借贷将优先考虑克利斯浦公司。恐怕这家临时由三家银行组建的克利斯浦财团将不得不解散了。
杨锐听着虞辉祖诉苦,只好叹气道:“含章,你说吧。要想借款,我还能做什么?”
“竟成,这不是你做什么能解决的问题。”虞辉祖也是叹气,“现在的问题是英国和日本是盟友。即便是能有更大的金融收益。伦敦的银行家也是偏向日本而不是我们。行健在伦敦求见罗斯柴尔德等犹太金融家都是不见。这说到底,还是政治问题。”
“这说到底,还是海军的问题!”杨锐的观点和虞辉祖有些差异,中日6军去年已经鏖战过了,双方都在战后宣称自己是胜利者,但以国际间的舆论看,两支军队是势均力敌,日本的最后失败和天气有关。6军被人认为是势均力敌。那海军就是一面倒了。在一般人看来,有日本海军在。中国是永远也胜利不了的。对此杨锐也不能解释说自己有两百艘潜艇,有一千多家能扔鱼雷的飞机,这些东西现在弄这么保密,就是为了到时候出其不意的。
“伦敦的债券就让他先卖着吧。今日找你来是想说和德国人的合同已经大致议定了,户部那边要做好付款的准备。”杨锐见债券的事情没有办法,只好说到了眼下的事情。“总价是三亿三千五百万马克,因为有两成的贷款,也就只要支付两亿六千八百万马克,也就是六千七百万美元。前期要支付总货款的一半,也就是四千一百多万美元。”
“你是要用美元付?”虞辉祖问道,“这一付大家不都是知道了吗?”
“换一个名义好了。”杨锐说道,“就算是军工厂扩大的货款吧,要还是不行就说炮弹钱。”
炮弹一词让虞辉祖记忆犹新,打战就这个贵,而且量大的不得了。他闻言道:“这样也成,可一说买炮弹,那不就是……”
“中日开战是早晚的事情,顾不得那么多了。”杨锐道。“德国人那边我已经谈完了,剩余的事情,你就跟着吧。对了,华封先生呢,我记得不是要他来的吗?”
“不是开实业大会吗,现在各省的代表都到了,华封先生总是要出面接见这些人的。他现在应该到了吧。”虞辉祖解释道,“竟成,你可别忘了,明日你也是要和诸人座谈的。”
“这会早就要开了。”杨锐只摇头,“我们这工业啊,哎,开作坊的都邀请过来了,全国还不到八百人上京开会。”
杨锐话音刚落,外面就听见徐华封的声音,“竟成,你可不要小看开作坊的,天字号还不是由小到大,一步步做出来的。”
徐华封刚进乐寿堂,就听闻杨锐嘀咕开作坊的,不由高声反驳。他今日和全国各地来的代表畅谈一日,感触良多,只觉得国家实业虽小,但这些办实业的人却是难能可贵。有这些人在,实业必定兴旺。他高兴道:“竟成,这工业我们虽然不济,但也不能小视啊,假以时日,这些人个个都会业界柱石啊。”
“那也要假以时日,”杨锐一边起身招呼他,一边说道。“不对他们扶持,不把金融环境、商贸环境彻底整顿,他们能展?哼……这些日后都是白眼狼!”
杨锐只呼这些人日后是白眼狼,诸人听的一笑也是莞尔。复兴会现在的根基是在农村,农民是选票的最大来源,情况虽如此,但复兴会要干的事情却是劫农济工,扶持实业。现在农业强工业弱,复兴会屹立不倒,可日后要是工业产值过农业产值,那以税收为标准的选举人制度只会使得工商业资本成为复兴会日后的强有力对手。
也许几十年后复兴会能转而代表工商业,但杨锐则认为这没有可能。一是就目前的分类情况,复兴会不可能什么都代表,因为什么都代表那就等于什么都不代表。等工商资本壮大了。它会自动找自己的代理人;二是现在被打压的士绅、满清那些官吏,都流向了工商业。复兴会本身就和这些人积怨甚深,待他们以后翻了身,复兴会定是要被他们反对的。
“怎么,竟成现在就想着以后的事情了?”徐华封捻着胡子笑道,身上还有微微的酒气,看得出来他高兴的很。
“没有。我只是想着按照国家展的眼光看。农民永远是受苦的。”杨锐有些心伤:“以农民的血汗浇灌工业,以农民的血肉去打退列强,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赢得一个良好的展环境,可最终是便宜了工商业主,到最后,这些坐享其成的人还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想来真是可叹可悲!”
带着些醉意。徐华封道:“竟成。你才知道啊。几千年来都是读书人坐在上面,农人站在下面,打天下的时候是他们死人,治天下的时候是他们出钱,最后坐龙椅的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要对上面的人感恩戴德,这就是这么个世道。”徐华封闲话完才知道自己说多了,连忙问道:“和德国人谈定了吗?”
“嗯。基本谈定了。”杨锐异常平静。“剩余的技术细节就靠你这边了。还有透皮机那边人就已经答应了,你准备派什么人去学习?”
听闻是透平机。徐华封的精神立即一震,酒也醒了不少,当下道:“德国人愿意让我们直接进锅炉房?”
“可以。而且还可以参与制造。”杨锐说道,“他们说的是客气,但估计还是让我们一边看着的可能性更大。不过他们承诺会知无不言的,虽然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听闻是这么个条件,徐华封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不管他们知道的多还是少,总比现在我们盲人摸象的好!日本人为了学蒸汽轮机,可是不得不在英国订造了无畏舰,还花了大价钱去买各种专利。我们虽然选的是冲动式这条路,但锅炉和减齿轮是可以学的。”
“还是先不说蒸汽轮机的事情了。”杨锐掐住了话头:“潜艇能改进的地方已经想办法改进了,接下来就按照标准把东西造出来,而且还不能我们出面去监督……”
“什么,那派谁去监督?”徐华封有些吃惊,他还不知道保密的事情。
“招聘一些可靠的德国人去。”杨锐道,“这一百六十艘潜艇是以德国海军的名义订造的,我们跑过去督造那不是什么引人注意吗?”他说到这里看了谢缵泰和虞辉祖一眼,“现在户部、外交部、还有你这边都要想办法保密。即使泄密,也不能让日本人知道这批潜艇的最终的数量和性能,鱼雷的事情那就更不用说了。”
“户部将竭尽所能做到付款保密!”虞辉祖插言道,“实在不行,各处来的侨汇可以先不要换成银子,先给德国人付过去。”
“外交部也将竭力保密。”谢缵泰道:“和德国的协议我会经量弄出些别的事情让大家忽略他。还有,如果可能话,德国政府先不要承认我们,等美国承认之后,最好是等俄国承认之后再承认我们,这样是将不会引入注意。”。
“那就这么安排吧。”杨锐点头,随着又和诸人交代其他各事,便沉沉睡去了。
他这边睡去,京城里头醇亲王府内的实业代表大会的代表却是睡不着,开作坊的也能见到皇上,这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加上工部尚书徐大人亲自接见,数百人更被宴请了一番,真是让这些人受宠若惊,一桌子海味珍馐大家都舍得吃,全是感叹这新朝就是不同于旧朝云云。
七百五十九人大多来自于沪上、天津、安东这些沿海城或者口岸城市,实业中纺织、缫丝最多,其次则是火柴厂、油坊、面粉厂、肥皂厂之类。至于重工,除了官办的,沪上那边倒有几家机械厂规模不小,其中私人资本最大的当属朱志尧的志新机器厂,这虽说是机器厂,但实际上是一间民办造船厂,张謇办的大达轮步公司就曾向其订造一艘三百吨的客货两用江轮。造出来之后极为实用,广受赞誉。除了求新,还有一家民营厂则是汉口顾润章的扬子机器厂。也是造船厂,规模比求新略小,但也是能造轮船的。
改造后的醇亲王府酒店里,朱志尧、马相伯、张謇正在屋子里密议,其焦点就是争取朝廷贷款扶持。江南船厂是天字号的核心企业,它的兴旺不但没有给求新机器厂带来压力,反而使得民营造船厂能破开洋人造船厂的竞争。在小型轮船订造的市场上获得一席之地。眼看着造船业越来越火,朱志尧急得火急火燎,工部年后一说要开全国实业代表大会。他就倒数着日子准备赴京开会,而且为了求得支持,他准备好折子都写了好几遍,就等着这时候。
“四先生。去年就说开实业大会。怎么今日才开啊。该不是朝廷诸位大人有更好的想法?”朱志尧问道。他和张謇是老关系了,张謇虽然身为商部侍郎,但现在这朝堂是宁波帮的天下,而且朝廷要建那么多官营造船厂,求新是不是会扶持,他就没底了。
“庞德啊,你是自己人,很多话好说。我虽是商部侍郎。可这衙门里的事情,都是杜秋帆一手把持着。这人可是跟着杨总理的老人了。据说通化那边就是其一手营建起来的,很是厉害。有他在,诸多事情我也就只能是插言几句,内中定策那是一概不知啊。再说,这新朝廷,不讲人情,保密是第一的。实业大会是工部主办的,里面到底是什么名堂,我也是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大会绝不是向之前有人猜的那般,是要向大家摊派,这可不像杨总理的作风。”张謇捻着胡子说道。为官多日,他只觉得自己和新朝庭格格不入,神色亦是苍老了不少。幸好减租案对自己的产业并不影响,要不然他下巴的胡子就要更少了。
“那……这……”朱志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听说汉口的扬子机器厂,似乎是要和朝廷合资办成想江南造船厂那样的大船厂,四先生在朝堂上,对此是否有所耳闻啊?”
“江南造船厂是原先有的,南京造船厂据说是军用造船厂,汉口造船厂之前在杨总理就职那日的工业规划上有提及,但却没有说是官营还是合营。新朝不是前清,办实业是有一套的,是不是和扬子机器厂合营还不一定。另外这扬子机器厂的股东之一李维格正在被督察院调查……,我也是老糊涂了,闹不明白这新朝是怎么了。你说他不讲人情吧,他又只动涉案人员,不及其余,你要说他讲人情吧,可一旦犯法,那就铁面无情。庞德啊,我是老人,不明白这世道要变成什么样。”张謇忽然抛出一个这么大的消息,只把朱志尧和马相伯吓了一跳。
“四先生,这李维格不是汉阳铁厂的总办吗?他素来被盛大人赏识,盛大人先生现在是运部尚书,这李维格又是汉阳总办,他一去,那汉阳厂岂不是要大乱?”朱志尧惊问道。
“听说他为官是很清廉的,可低价把汉阳铁厂的钢材卖给扬子机器厂,又把铁厂的一些工程,诸如钢梁之类的交给扬子机器厂,你说这其中会没有猫腻吗?”张謇冷笑道,他是看那帮宁波人不顺眼的。“这些东西盛大人原本是不知道的,一查出来才知道这李维格是这么捞钱的。新朝可是认法不认人的,即便汉阳停工,这人要抓还是会抓的。”
“我明白。我明白。”朱志尧点头道,他上过新学,又是东方汇理银行的沪上分行的买办,对于新朝以法治国很是理解赞同。
“相伯兄,当年苏报案时,你不是帮着爱国学社藏匿几个学生吗?蔡孑民、张筱斋等,你也熟悉,你怎么就不能让他们帮忙问问船厂之事?”张謇说完朱志尧,又问向与他同来京城的马相伯,他是朱志尧的舅父,此来估计是来相帮的。
听闻张謇说自己帮忙,马相伯笑道,“季直,小辈的事情,就让小辈自己去操心吧。我此来可不是为了求新机器厂一事,学部各大学堂今年开始统一招生,复旦虽小但也是大学堂啊。我是来开会的。”
“哦……呵呵。”张謇笑了起来,“你看。我都老了。你刚才不是说过了这事了吗。”
张謇和马相伯毕竟都是文化人,两人一聊起来倒把朱志尧扔在了一边,他见此唯有苦笑。睡又睡不着的情况下,只好在院子里走动。醇亲王府可是光绪的生地,再往前追溯可要知道这本是大贪官和绅的府邸,造的可是极为典雅精美,这个王府本是要赏赐给当朝总理杨锐的,可不想杨锐不要,下令将其改建成国宾馆。以接待来宾。
电灯笼之下,可是有不少人在院子里纳凉,朱志尧走进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只听见一个人用生硬的官话道:“……把家里的田契偷去典当之后,我方才有钱坐火车去西贡学怎么造火柴,三个月后我买了些物料回昆明。还没进家门就被父亲大人拦着狠狠的打了一顿。只说我是个败家子。事实也果然如此,造出来的火柴太差,药头不是不着火,就是容易掉落,前面几批全扔到家中当柴火烧了……”
那人说到此,围着的诸人又是一阵笑声,那人接着道:“我当时就想,看来还得回西贡再学一次。回来再被父亲大人打一回……”诸人又是笑,“……再去西贡学的时候。那边的法国人见到我就是摇头,说早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说,你知道我学不成为何不拦着我,那法国人说他当时是想拦来着,可想到我再学一次就能再收一次学费,就把我放回去了……”
笑声又是响起,那人说的是学造火柴,可朱志尧想到自己造船,脸上不由的也会心的笑了起来,这实业可不比商业,很多时候是要多次失败才能成功,并且每一次失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说话的那个年轻人造不好火柴无非是去西贡在学一次,可要是造不好船,那可不是再学一次的问题,而是机器厂破产倒闭的问题。
“庞德兄,”朱志尧沉思间,一个声音在旁边叫道。
“哦,裕堂兄……光裕兄……”朱志尧回头只看见是大隆机器厂掌柜严裕堂,还有顺昌翻沙厂的厂东顾光裕。和张謇那种由绅入商的不同,这两人都是白手起家,自己打拼得来的产业。前者大隆机器厂专门制造农用机械、修配纺织机件的,后者顺昌翻砂厂则是沪上,也可能是全国第一家铸造厂。
“庞德兄也是睡不着啊。”严裕堂话中有话,他知道朱志尧是很有门路的。
“裕堂兄哪里的话。”朱志尧叹道,“说起来我比你们还不如啊。现在朝廷可是卯足了劲要办船厂,我那机器厂可是就悬了。朝廷可不会办农机厂铸造厂吧,还是独门生意好做啊。”
“庞德兄你可不知啊,独门生意未必好。”顾光裕沉着脸道:“我那翻沙厂就要公私合营了。”
“公私合营!”朱志尧忙问道,他下午看见过有几个人被工部的官员叫走,想不到顾光裕就是其中之一。“怎么个合营法?”
“就是朝廷出钱出人,参股到我那翻砂厂里头。说是……”顾光裕现在说起来都还不相信,“说是要投资数十万两银子在我那翻砂厂里头。”
“啊!”朱志尧大叫道。“把这么多钱投到你那翻砂厂里?”
“对啊。说还要另建厂房、再添机器、工厂里的工人也要培训,对了,说我也要培训半年,说要让我学一学什么现代化管理……还要出洋半年,去看一看洋人的铸造厂是怎么个模样。”顾光裕说起下午的事情心有余悸,只感觉自己是上了一辆快得不得了的火车,根本不知道目的是哪里。
“那,那这公私合营之后厂子是谁的?谁管事?”听闻有这么的好事,朱志尧只是不信。
“说是官方只占股份,每年审核财务即可。具体的业务,是赚是亏工厂都由我说了算。”顾光裕忐忑道:“庞德兄,你说会不会能公私合营几年,官府把我那厂子买了去啊。他们现在说的是好听,什么都是我做主,可这也是他们不知道翻砂厂的底细,一旦合营几年,盈亏他们都知道了,哪些工人顶用他们也知道了,那就好开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