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t;与毛里塔尼亚号邮轮惨案相比,远东俄国公民被驱逐一事立即被全世界淡忘。大西洋的海水即便是到了耶稣历四月也还是寒冷,而现在只是耶稣历三月初,邮轮一旦倾覆,那即便是逃出船舱,乘客们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也坚持不了几分钟,于是,即便附近的渔船闻讯前来救援,可他们除了能救助那些侥幸爬上救生艇的人们,面对的只是一片尸海。
世界人民、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美国人民震惊了!不说三百零四名美国人因此而丧生,光说那两千零八十三名乘客的不幸,就够极富正义感、信奉昭昭天命美国牛仔们热血翻涌、怒冲冠了。和历史一样,英美舆论一致认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而德国则坚持认为自己已经在报纸上事先声明,乘坐交战国邮轮经过交战区域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而且声称三万多吨的邮轮命中一鱼雷在短短十分钟内完全沉迷,根本就是因为邮轮中载有大量军火弹药所致。
德国人的辩词在自己看来是无可厚非,但在英法舆论看来则是最无耻的狡辩,英国民众自驱除了在国内的德侨,他们打烂德国人店铺的玻璃,甚至放火点燃他们的房子,以迫使他们离开做居住的地方,而那些成年的男子则全部囚禁起来,关进了集中营。而在美国。民众对德宣战的声音越来越大,总统威尔逊就此对德国出严重的外交照会,全力对德国施压,以要求德国放弃无限制潜艇战。
威尔逊的无礼要求连国务卿布莱恩都看不下去,他不但现被击沉的毛西塔利亚号上确实载有巨大数量的军火,还倾向于接受德国大使的提议:即英国放弃对德国的饥饿封锁,而德国将放弃一切形式的潜艇战。他还针锋相对的言及威尔逊潜的一个双重标准,‘如果没有人反对饿死一个国家,那么为什么对淹死几个人却大惊小怪?’
很显然,布莱恩的言激怒了威尔逊,一个月之后。他便从国务卿的职位上辞职,接替他的人是罗伯特兰辛。兰辛秉承威尔逊的正义观念,持续对德国施压,只是此时因为威尔逊马上面临第二次大选。而他的竞选口号则是‘他让我们远离战争’,所以对德施压迫使其放弃无限制潜艇战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得知复兴军全体出动在外东北驱赶俄民后,昆明的革命党诸人只觉得黑云压城,加上从安南上岸的军火在运输时即被炸毁大半。真要是复兴军来攻,那以现在革命军的战力是无法抵挡的。
昆明八省会馆、革命军总司令部内,还在为被复兴会奸细所暗杀的蔡锷挂黑布的诸人正在商议是退是留。和在越南时不一样,此时的陈其美主张若复兴军来攻,己方应该节节防守,寸土必争;而之前主张进攻的胡汉民等人,此时却以弹药稀缺、士兵训练不足为名,希望退往安南以先保存实力,等士兵训练完备再行进攻。
胡汉民等人的说辞只让陈其美好笑,不过为团结计。他不好当面讽刺只得将这个事情汇报孙汶让他定夺。而孙汶对此也极为矛盾,这段时间革命军和复兴军在叙府和曲靖方向多有交火,虽然是山地,但复兴军的炮火异常猛烈,亦佐(今富源县)若不是粤军飞驰增援,那差一点就丢了。而事后在中华时报上现当日进攻的复兴军只有一个营,而不是第一军总是里胡毅生所估计的一个旅,他原本的革命豪情顿时跌落至深渊。
此用俄国人马达汉少将的话来说,士兵可以在短时间练成,但军官则不能。底层军官不但要有敢死之决心,还要有见机行事之能力,而中高层军官则必须读懂战场并善于组织计划,这样的军队才有胜利保障。现在粤军也好,滇军也好,都是没有打过战的部队,所以要想胜利,必须付出无比惨重之牺牲。
马达汉的话似乎犹在耳边,孙汶沉思了好一会才问道:“英士、汉民。你们说云南能守住吗?”
“先生,……”胡汉民和陈其美异口同声答道,但两人总有先有,陈其美按例让胡汉民先说。
“先生,云南民生凋敝,即便前任政府挖掘税源,财政收入也只有一千万两,况且我们在此……,已经大失民心军心,更无法在短时间内像复兴会那样大建农会,想来能收上来的税少之又少。(棉花糖俄国人已经支援我们两批军火弹药,现在军火价格越来越贵,恐怕想他们再支援一次已是不可能了……”
胡汉民唠唠叨叨的,他是反对杀蔡锷的,不想陈其美快刀斩乱麻,一个晚上就把蔡锷连同滇系军官给杀了个干净,到最后弄得罗佩金、李根源、李烈钧等也离心离德。39师爷军心不振,虽然后面又用杀人手段把军中流言给压制下去了,可这样的滇军谁敢用?根据前线反馈,他们在前线动不动的就溃散,即便有督战队坐镇,他们大多时候也是朝天放枪,天一黑则没入山林乱石之中,根本就无法作战。
胡汉民似乎有理,但在陈其美看来,39师这般行为,其根本原因是先生心地太善,里子要面子也要,不肯对滇系军官斩尽杀绝,非要留一部分以示仁慈。其实从毒杀蔡锷开始,这事情就只能越做越错,军队中云南讲武堂出身的军官还存在一个,那就会影响整个军队的军心士气,除非这些人纳投名状自己也亲手杀几个滇系军官。
至于钱饷和士兵,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将地主和富户杀光,分了他们的家产田地,何来民生凋敝税收有限之说?而那些士兵,要么让他们参与杀人,要么将其家眷留在昆明,这样下来,那会有什么逃兵。
胡汉民唠唠叨叨,陈其美则在心里瞎嘀咕,好一会等胡汉民说完,孙汶看向他的时候,他才道:“先生,此时不是瞻前顾后、妇人之仁的时候。云南路途险峻、沟壑纵横,复兴军有大炮又怎么样?十年前复兴会扼守严州为什么能守得住,全在于将士用命,地势险要。严州只是一州之地。而这云南是一省之地,我们的人力、财源、枪械、迂回范围可比当初他们在严州的时候好多了。
现在最要紧是统一革命之思想。何为革命之思想,即为一切权力归于革命之思想,云南的人力、财力、各种资源为了革命都可以无偿调用,不服从者即为反对革命。理当受到严惩,唯有如此,革命当有成功之希望。
我记得复兴会在严州时,不但将严州富户、地主的家产全部没收、还将他们的地亩均分给佃户,而今日遍布天下之农会,也是由此而生。现在整个中国便是复兴会的严州,他们此时虽没有将富户、地主的家产土地没收,但其宗旨却始终如一,这一次土改无非是当年严州没收的翻版,只不过用的办法较为缓和罢了。我们也应像当年复兴会在做的严州一样。将富户和地主的家产田地充公……”
“笑话!”陈其美的话廖仲恺半句也听不见去,特别是听他要学习复兴会在严州的做法,他就实在忍不住了。“英士兄,忠山先生毕生追求的是民主共和,而民主共和是承认私有财产的,今日我们动护法战争,其目的是因为杨竟成背弃宪法、横夺民财。我们如果也像他们当年一样,那我们还护什么法?还有这几个月因不服杨竟成暴政而投奔我们的各省革命志士,我们如此做法,他们这些革命青年会怎么想?”
“现在不是**制民主的时候。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战争,如果我们输了,那这法如何护?”陈其美不擅长于理论,只精于实务。面对廖仲恺的质问他只能就事论事。
“我党之生命力,其根本在于民主共和是人心所趋、是历史大势。复兴会帝制**终有一天会被民众抛弃,今日若是我党也如复兴会那般横夺民财,不顾民意,那我们之根本就会丧失。是胜在云南一时,还是胜在民心长久。英士以及诸位同志心中该自有估量吧。”廖仲恺道。他说罢觉得不够又道:“美国的同志来电,说威尔逊总统曾私下表示,他非常支持中国正在进行的护法运动,他称这是‘**帝国最让人可喜的觉醒’。只是他因为大选,不好在公开场合表示对我们表示支持。可如果我们也如复兴会那般横夺民财,那威尔逊总统会怎么看?”
“守不住云南,打不了战。即便全世界支持我们又有何益?”辩论似乎被熟于理论的廖仲恺掌握,陈其美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只好摆事实讲道理。“大家不要忘了,这几年颠沛流离中,威尔逊给过我们什么帮助?现在杨竟成交好日本,他才出此声音,可即便如此,他又能支持我们什么?美国和中国终究没有切实的利益冲突,他们也就言语上支持我们罢了。反倒是俄国,和中国有迫切的领土之争,这才是他们数次支援我们的原因。如今沙皇对我们的表示很不满意,他认为把这些钱给新疆的回回,也好过给我们。”
沙皇和威尔逊总统的对垒让孙汶着实头疼,他希望支持自己的美国对自己常常冷莫,反倒是被自己鄙视的**帝王给了革命党最大的支持,这或许就是现实的无奈吧。见廖仲恺和陈其美还要争执,他清咳了一声,说话道:“同盟会建立之初,纲领中就有‘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现在我们虽只据有云南一省,但平均地权还是可以切实推行的,特别是现在处于战争时期,一切权力归于革命之思想我在原则上是赞同的,关键是这应该怎么操作……”
见孙汶同意自己所请,陈其美大喜道:“先生,这一切都有计划的,”他说罢咳嗽一声,看了坐在最下面的戴季陶一眼。戴季陶将沪上的工作转交给邵飘萍后便来了云南,只是此间的宣传工作都有胡汉民、廖仲恺等人主持,他只能做冷板凳。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其美将其推出来,他很不自信的看了上面诸人的一眼,恭敬道:“先生对今日之状况早有远见,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之说便是针对此。”
戴季陶一开口就是一个马屁,让早就对他看不顺眼的粤系诸人很是鄙夷,但他既然开了口,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道:“复兴会为保护自耕农户、富农。所以五十亩以内的小户基本是全额补偿地价的;对那些地主则是打折处理,他们给的理由是地主趁灾荒盘剥农民,低价收地,所以打折应该。全国平均地价为二十两一亩。即便是打折再打折,那也有十数亿两之巨,这些钱他们也是拿不出来的,只好用粮抵用、分期给粮。这说到底还是交地租,不过这地租只交十年便不用交了。此手法看似公平,实则盘剥甚深……”
戴季陶也像胡汉民那么唠叨,正当大家都要停不下下去的时候,他又道:“先生昔年游历米京曾言:‘米国制造银纸,日出日多,人民不优无钱,国家亦不优无钱,将来中国革命成功,可照此办法,多印银纸。国家即可富强。[注:]’今平均地权缺钱,何不多印银纸,以银纸征购地主之耕地、换取富户之金银,如此不但能平均地权,还能充实军饷。”
戴季陶言必称先生,廖仲恺一些人当下不好针锋相对,方声涛等想质疑,桌子底下却不知道被谁拉住了。是以一屋子的党员都看着孙汶,想知他如何决断。孙汶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早被冯自由记录在案,却不知道自己十多年前的游历美洲大6之事被眼前的这个斯文的年轻人熟知。他心下高兴,和声道:“这位同志是……”
革命党那么多人,不是每一个伟大领袖都记得住的,现在伟大领袖相询姓名。戴季陶脸上忽的一热,赶忙站起鞠躬道:“回先生,我叫戴季陶。”
“好。好。”孙汶连说两个好,对这个善于总结他所言所行,并善于灵活应用的年轻人很是称赞,他道:“季陶同志说的很好。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金银去征购地主的土地。所以只能用银纸赎买,和复兴会不同的是,我们不需要折价和分期付款,政府征收的土地我们全额赎买;而省内之用钱,也将全部改为银纸,禁止金银流通,这样那些银纸的价值就可得以体现,到时候地主们就不会说我们给的是一张白纸,而是实打实能买东西的真金实银。另外兑换银纸而得的金银,我们则可用其去米国购买枪支弹药,此一举数得矣!”
孙汶满脸堆笑,只觉得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问题,不由又多看了戴季陶几眼,对他越来越满意。他说完又问胡汉民:“汉民啊,我记得来云南的时候,我们好像带了以前印刷革命公债的手摇印刷机对吧?”
“是的,先生,已经带来了。”胡汉民道。
“那就把革命公债改为革命银纸。”孙汶吩咐道。“另外,等银纸印好,马上张贴军政府的告示,要求市面上只能使用银纸,不得使用金银。再有就是公布耕者有其田的公告,务必要说清我们征收耕地是全额赎买,而百姓则不需分期付粮,今年起便可免除地租。”
孙汶说的气势勃勃,在座的听众无不鼓掌。只是散会后陈其美之弟陈其采却拉着他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啊?印纸币是要金银做支撑的,复兴会那么大实力,要不是俄国人拼命采购军火,他们去年贷款给农民印的那么多纸币早就被挤兑了。你现在毫无金银准备金,怎么能滥纸币?现在那帮广佬都看你不顺眼,到时候一旦出事,你定是第一个被抛出去抵罪之人。”
纸币和金银之关系以吴兴出身的陈其采乃至陈其美是完全知道的,陈其美本人还在当铺里干了十几年,那更知道那纸币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听闻弟弟问,他笑道:“霭士勿忧,金银我们是没有的,但是粮食可以控制在手啊。有粮便是有钱,这把戏穿不了帮的。”
“粮食?”陈其采闻言脑中一转,再次摇头道:“这也是不行啊。云南交通不便,人家带着纸币极为便捷,而粮食运输太难,你这粮食怎么都跟不上那些拿纸币做买卖的。”
“跟不上又如何?”陈其美冷笑,“每人每天之购买必受限定,多买便是扰乱经济秩序,抓出来杀头百姓可是要击掌相庆的,他们哪知道是我们不肯卖粮,全以为是有钱人投机倒把。哈哈……”陈其美说完就是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道:“其实具体的革命方略按照复兴会走过路的走便好了,杨竟成能有今天,这套办法其功不小。如此不光能将全省的富户盘剥一空,还能得不少泥腿子的好话和支持。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无非是用富人的钱、穷人的命打天下。到时候革命成功,富人那边提拔几个议员还是委员,安抚安抚;穷人那边让他们休养生息,那他们就会感恩戴德了。”
复兴会八年而得天下,在陈其美看来除了杨竟成能抓住机会,更多的原因是策略运用得当。现在他也抓住了中俄战争、以及梁启师徒在此地的关系,在云南借壳上市,接下来要用的就是复兴会当年在严州用过的那些把戏,他不求像复兴会一样将云南守个四五年,他只要守一两年便成,到时候欧战结束,背靠英法的云南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至于弟弟认为事情一但没办好他会被孙汶等人抛出去抵罪,这他并不担心。正所谓‘丈夫不怕死,怕死事不成’,若是这点担待都没有,那如何革命?再说忠山先生已对他推心置腹,要想成为先生之下革命第一人,那便要做出一些成绩来的。
事情一旦陈其美手上总是快刀斩乱麻,干得无比利索,当日印有革命军军政府印信,宣告要平均地权的文告就张贴了出来,顿时昆明全城大惊。虽然文告上说对征收所有耕地将按市价给付,可就凭革命党给的那些没人要的卢布,大家都不相信革命党有钱,是以布告贴出的第二天便有人收拾细软,离城而去。不想陈其美早料到这一点,城中的富户也已调查清楚,那几个想走的当即抓住,判了个奸细罪就在军政府门口砍了头。
这一下把整个云南都惊着。那些以前没入教的现在赶快入教,好让洋人神父牧师保自己周全;能走掉的则找各种机会走掉。不过此时因外东北驱俄进度加快,北京政府已经宣布出兵以平定云南叛乱,其进攻路线和明初傅友德讨云南的路线一样,一路从四川叙府(宜宾)出,经昭通而攻至云南;另一路则直接从贵州的盘县进兵,攻打曲靖后近逼昆明。
前一路有六百多公里,这并不着急,可后一路则近多了,只有三百公里不到,而且这一路是前年被中央政府抽调走的谢汝翼等滇系将领领兵,他们早知革命党在昆明大杀昔日军中同袍、鱼肉滇民,此时恨不得飞到昆明将孙汶等人挫骨扬灰,因此攻势极为猛烈。此路不出数日就攻占了亦佐,而后不待休整又夜袭白水关(今沾益县白水镇),将亲自驻守于此的革命军第一军总司令胡毅生杀的大败。
白水关一失,当其冲便是沾益,而沾益自古称为入滇锁钥,为曲靖之门户,而曲靖则又称为云南之头目。沾益破则曲靖破,曲靖若破,那云南全省必不可守。在明里暗里驱逐蔡锷救师往云南叛乱之前,总参谋部便制定好了从贵州盘州进攻曲靖之计划,所需物质也早早运抵贵阳,现在进展这么迅,虽有赖于谢汝翼等人急切复仇之故,更有总参计划得当、总后供给充足的功劳;而眼下局势,云南之得失成败,全在沾益之战。(未完待续。)
ps:注:黄三德口述,洪门革命史,七、游埠之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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