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得明明白白,尽管对方没有习过武,但是毕竟人多势众且人高马大,纵然防御得再妥当,终有力竭之刻。倒不如放弃防守,打中一个算赚一个,打中两个算一双。于是招招抢攻,处处争先,在人缝中不断游走,不等招式用老,便出新招。
家丁虽然人多,但不懂协同作战,只晓得一涌而上,却不去思考如何配合,结果表面声势浩大,实际上却形不成有效的击打。而我身材矮小,钻来穿去灵活多变,占了大便宜。如此一来,只有我打他们的份,他们却碰我不着。时间一长,他们开始焦急,棍路彻底失去章法,飞舞的棍棒都招呼到自己人身上。家丁们又气又恨,却奈我不得。
围观民众乃是游手好闲之徒,最喜无事生非,看到这精彩纷呈的大戏不禁大呼过瘾,而发现乃是豆丁孩童恶战群家丁的戏段,更是鼓掌欢呼。在众人鼓舞助威声中,我愈战愈勇,砸脚面,戳眼睛,捅**,邪招辣招,只要是招就使上。打得家丁们忙不迭捂着自己的命根子,生怕被我断了后。一个家丁忍不住大骂我阴险狡诈,我立马反驳“你们大人欺负孩童,死不要脸”,赢得了街坊邻居的阵阵掌声。
这群人办事素来不择手段,为了取胜,啥阴毒的伎俩都能使出来。果然,吃了亏的家丁将富贵、小四、马大胆团团绑住,推到蓝长老的宅门外。许管家一下令,如雨点般的棍棒就朝他们身上招呼。许管家脸蛋肿入猪头,连说话都说不出,只得用手指指点点,示意我停手,不然对他们不利。
你当我是白痴啊。既然到这个地步了,就是各安天命,我自身难保,还如何顾得上同伴。
许管家见我不肯束手就擒,干脆自己举起大棍,照着富贵就是一抡。富贵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住,咔嚓一声,手臂折断了。富贵痛得死去活来,叫得撕心裂肺。
陆家村只剩我俩相依为命,而富贵平日也对我百般照顾。许管家如此折磨虐待他,本意是想逼我就范,但这样一来反倒激起我熊熊怒火。
“小爷跟你们拼过!”
横竖都是一个死,一拍两散又如何。我不向外面突破,扭身朝许管家闯去。几个家丁遂持棍棒阻拦。我猫低身躯,力达棍尖,专门照着对方膝盖击打。膝盖这位置其实脆弱不堪,它原本就支撑着人体重量,承重最大,若受外力击打,极易受伤。这么打将过去,家丁们人仰马翻,叫声连天,竟然被我这个十一岁的小破孩杀出一条血路。
许管家见状,甚是畏惧,纷纷推着家丁上前阻止我。我打得兴起,哪管三七二十一,高高跃起,劈头盖脸就是一记劈棍。这一招,定教猪头血溅三尺。
谁料到,一只大手猛然拨开许管家身子,躲避过我的杀招,旋即冷不丁一条腿飞起,不偏不倚踹在我胸口上。我原当许管家是软柿子,要将他捏烂,所以出手时毫无防备,岂能预料到会有如此凶狠的反击。
我像断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猛地一阵咳嗽,朝嘴巴一抹,这阵咳嗽居然咳出了血丝。一股股剧痛压迫着胸口,我却无暇看伤处。向许管家那边望去,只见一个劲装男子从管家背后缓缓走出,刚才原是他偷袭我的。
瞧这装束十有八九是京城的武师。众所周知,在京城开武馆绝非轻而易举之事。这偌大的京城,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无一不备。在此鱼龙混杂之所,不乏武功高强者,开个武馆,定然经常有人上门踢馆讨教。如果当武师没有几分斤两,早被人拆了牌匾赶出城外,根本没法在此营生。今日段府找个武师来助拳,对付十一岁的孩童,杀鸡用上牛刀,他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挣扎着用棍棒撑起身躯,而今命悬一线,不拼也是个死,我无论如何也要垂死挣扎。将双手在衣裳上擦干汗水,握紧了齐眉棍,低声喝了一声算是鼓鼓劲,随后左腿蹬直,右腿成弓步,两肘稍屈,紧握棍棒后端,摆出架势。
武师好整以暇,一手放置背后,一手伸出示意让我先行出招。我猛地暴起,一记横扫千军,竭力击去。武师从容不迫,待棍棒迫近,稍稍侧身便堪堪避开攻击。不等我抽回棍棒,他踏前一步已经逼到我身侧。我大骇,心知大事不好,可是手脚完全跟不上意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踹在我肋骨上,这下子踢得结结实实,我犹如皮球似的一路滚了出去。
我想再次挺身应战,但双肘撑地,一口鲜血哇的喷出来。胜负已定,在一个真正习武之人面前,我那几手不入流的架势压根就是一个笑话。我还是咬紧牙关,忍痛摇摇晃晃立起。许管家压根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顿胖揍。
周围闲汉终于看不过眼,纷纷起哄,斥责他们以大欺小。许管家眼色一使,几个家丁举起大棒就朝人堆里冲去。那群闲汉遇到硬茬哪敢作声,哗的作鸟兽散。一个家丁叉腰指着人群嘲笑道:“瞧瞧你们这群腌臜泼才,竟然敢在我们许管家面前撒野,看老子抽你们耳掴子,叫你等认不了爹娘!还不快滚!”
闲汉群里突然响起话来:“看来这平京城里没有王法了,一条狗管家也敢来崇德坊放肆!”
家丁被这么一呛,火冒三丈,回骂道:“直娘的,啥货色,滚出来。”
啪,家丁话刚落音,整个人立即被掼飞出去,跌在一丈之外,不知是死是活。
下一刻,人群中分开一条道,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显在众人眼前,中央站着一个其貌不扬、脸皮白净无须的中年人。段府邀来的武师随即撸起袖子,摆好架势,准备和来者过上几招。岂料许管家瞥见来者,遂丢下我,扯开武师,小跑到中年人跟前跪了下去,吃力地叫道:“小人……见……过胡……公公,胡……公公……安好。小的……小的是……吏部……员外郎……段……凤声府上的……管家……”
众人诧异非常,住在此崇德坊的大太监胡振胡公公居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