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树上系了三匹马,虫二问我是否会骑,因为手下死了一个,还剩下一匹没人骑。我很是钟意驰骋之时风驰电挚的感觉,所以虽然只是在常校尉那学过皮毛而已,却硬是逞能,解下缰绳,翻上马匹骑了便走。
尽管骑的别别扭扭,但马儿颇为驯服,尚且听得使唤,没教我出丑。我勉勉强强跟上他们的节奏,走出十多丈远,突然听得后面客栈大吵大闹,有求救声不断传出。我勒住了马缰,止住脚步,扭头望去。
虫二头也不回,道:“蛇三是耍蛇的好手,身上藏了各色毒蛇,常人去触碰,必当场丧命。他们这家子,等着别人收尸罢。你也莫回去了,凭你那手本事,最终把人家救疯而已。你也别指望我会救,他们给不了我好处,死了也便死了。反正没本事的人,死不足惜。”
虫二所言虽偏激,但不无道理。无论是当叫花子讨钱,还是在洞穴练功,要不是我学过几招拳腿能够自保,想来我早就丧失了性命,而今坟头的草早有几尺高。越想越可怕,难道我已经受了他们长生殿的蛊惑,学了他们卑鄙无耻?
倘若不是他心狠手辣、为非作歹,虫二倒是一位好先生。他早就看出我我骑术差劲,但没有直言指责,而是旁敲侧击,循循教导,让我大有长进。
不过麻烦事终于来了,骑了几里路后,我两腿内侧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下马一瞧,这两腿的皮肤都被磨破了。虫二却硬要我坚持,我只好咬牙挺住。然而不多时,下肢全都磨得血淋淋的,疼得我龇牙咧嘴,实在没法继续。
虫二无奈之下,在经过的镇里,买了几条宽大的袴子让我穿上。有了几层布料阻隔,皮肤不再磨得厉害,可是伤口却一时两刻没法痊愈,每次马匹走动,伤口都会传来钻心痛楚。但为了不受虫二虐打,我只好死命撑着,竭力跟着走。
直到酉时,虫二才肯歇息。我想脱下袴子抹些金创药,然而布料和伤口贴在了一起,撕出来时,痛彻心腑。第二天清晨,虫二又催着启程,我又继续忍受这般折磨。这伤口要待十多天后,才渐渐痊愈。
至于虫二,看起来则颇为急切,每日皆是匆匆赶路,领着我朝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奔去。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接连赶了两个月,才到达目的地。
这天晌午,入了一条幽静的林间小道,悠悠风来,竹林簌簌。我嗅得风里有咸咸的味道,隐隐约约听得轰鸣声,大是奇怪。再走些许道路,前方豁然开朗,竟然亮出一道山崖。虫二止住马儿,鸟瞰远方,我跟上前,望得无边无垠的碧波荡漾。却道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虫二,这湖好大啊。”我不禁感叹。我是不叫虫二师伯的,因为我从来就不认自己是长生殿的弟子。而直呼其名,原本是讨了他的便宜,没想到他不以为忤,我便这么没大没小的叫了。
“这是海,哪里是湖。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大的湖泊。”
山崖有路通向海边,海边有小小渔村,住了几十户人家。海边的生活与我平日接触到的迥然不同,我左看看,右瞧瞧,兴高采烈。
虫二并没有留多少时间让我瞎逛,他的九个手下已经在此等候多日。他们准备了一艘大船,等虫二到达便要扬帆出海。看来他们得相当妥当,不仅仅有船夫多人,还备好了大量的清水和食物。
听到要上船出海时,我简直乐翻了天。在京城当小叫花子时,我偶尔跑去正店墙角处,偷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那先生很喜欢讲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找长生不老药的故事,每每讲到这儿,他就会描述蓬莱仙岛,说那里仙气缭绕,遍地金银宝石。听得我们几个叫花子都欣欣然,向往之。而今这趟出海,说不定我能找到仙山福地,觅得仙人呢。
岂料真正上了船,和想象的截然相反。这汪洋大海一眼望去,东南西北毫无区别,每个方向都是翻腾的海浪。而过了不久,我便开始晕船,整个人头晕目眩,直冒冷汗,恶心不已。我开始呕吐,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却还是无法抑制。这么折腾了好些天,我才渐渐习惯了船上的生活。
海上的生活枯燥无聊,虫二的手下没人愿意理我,只有虫二偶尔还陪我聊得几句。原来他耗费了不少时间寻找师父,后来有渔民提起,一个酷似师父之人,多年前出海赶赴千里之外岭南的海岛。有了这条线索,他欲按图索骥,到岭南找人。
这线索颇有些没头没脑,单单是酷似而已,算不上蛛丝马迹,便要耗费大量精力于此,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但虫二向来坚信自己的感觉正确无误,所以便要一大群人陪他去疯。
木船漂了好久好久,船夫说岭南近了,我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海水,望不到陆地。
这几天,天上云彩乱如丝线,海水渐渐泛起白沫,周围有不可计数的鱼儿浮出海面。船夫撒网随意一捞,便有满满的一网。那天夜里,海水闪烁着磷光,传来轰鸣声,很是诡异。船夫心急如焚,他们告知虫二,将有风暴来袭,木船需要靠岸避风。?虫二允了,船夫急急行事。
?谁知,一切晚了。那日里,?风越来越猛,海浪越来越大,乌云如泰山压顶般涌过来,木船被浪花拍打着,咿咿呀呀响个不停,似乎要被扯烂了一般。
木船左右猛烈摇晃,我趴在船舱里,扒着木板的缝隙,企图让自己稳住。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撞在墙壁上。
随即有人大吼:“触礁了,木船触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