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书中那些下山历练的侠客,也是有高手作陪才会年纪轻轻就去闯荡江湖。可这是江湖,不是书生文人对于江湖的臆想,这里是有血有肉,真实的江湖。
其实真正算下来,二小一个人在江湖磨炼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说起经验来大多不过是一腔胸中意气而已。
离一个老油条,他还有很远的距离。
所以现在的他,又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里,跑了不少不同的地方,但是这几天他没有获得任何新的进展。
去酒楼听谈论的随机性太大,即使说的是最近的消息,二小也无法确定是否与自己需要的相关;百晓生那边,他已经将权限内的情报都拿到了,甚至那个账房已经多给了一些,再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而在这个终究是适合士子佳人生活的地方,二小终究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虽然有了一些思路和猜测,但是因为缺少更进一步的消息来源,所有的想法都缺少实际的依据。
这几日虽然东奔西跑,但是并没有进展的情况,让二小不免也有些迷茫,他现在就像一个可以看到终点高台的探险者,可是到终点的路上还有一片巨大的迷宫,现在的他,甚至连迷宫的入口在哪都不知道。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唐大哥那边的形势没有恶化的太严重,他还没有引起那些心中所称呼的危险的注意力,不然的话,恐怕二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了。
况且现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二小的直觉的猜测上面,唐大哥是不是真的和王府或者知府那边有关系,我们都不得而知。
但是若是将这一点抛弃的话,那可以说又陷入了毫无头绪的境地了,那比没有目标还要糟糕的多。
没有办法的二小,又重新将那几张纸拿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只能一个个慢慢排除。
这次二小选择了,小心翼翼的摘抄了十几条比较值得注意的消息,将目光从王府放开来,将一些和官府有关的消息全部记了下来。
即使这些消息与唐大哥无关,但是作为官方力量,他们所知道的事情肯定会比二小多的多,所以这就是二小选择的新的破局思路。
先从官府着手,从那些第一线的衙役方面看一看,结合这些消息,看看能不能找找一些有用的消息出来。
讲消息收好,二小不再迟疑,直接出门,在离县衙最近的一个茶摊上坐了下来,观察着,倾听着,从中分辨着是否会有有用的消息。
二小这边慢慢靠近迷宫的时候,吴知府府上也不清净。
吴清源穿戴整齐,恭敬的向着眼前的男子行了一礼,“不知七王爷何事需要亲自登门拜访?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由下人通知一声,下官自当上门拜会。”
七王爷没有戴面具,布满伤痕的面孔扯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岂敢,岂敢,吴知府可是本地的好官啊,本王哪里敢劳动知府大驾,这段时日,本王生怕一不小心就溺毙在自家院中的水井里啊。”
吴知府听到这话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七王爷今天故意来提起这一茬是怎么回事,但是最基本的规则他还是会遵守的。
一礼行完,吴知府起身慢慢说道:“王爷何出此言,难道还有贼子胆大包天敢骚扰王府不成?若是真有这情况,下官一定狠狠责令下面的那些衙役,让他们好生看顾好王府的周全。”
吴知府的语气很愤然,似乎很是为七王爷被骚扰而感到不满一般,姿态也放得很低。这让本来准备继续讥讽的七王爷一顿,吴清源这么一说,让他从愤怒中清醒了一些,知道这时候还不是可以撕破脸的时机。
看着吴清源的表演,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七王爷平复了一下心情,压低了嗓音,“上次府中宝物丢失,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回,还是希望知府大人稍稍督促一下才是。”
顿了一下,七王爷盯着吴知府的眼睛,一字一句加重声音说道:“不是,谁都可以压在皇家头上的,毕竟,这个天下还是姓朱的对么。”
吴知府的姿态又低了一些,“当然,吾皇天恩浩荡,四海臣服,这等敢于进王府的小人着实可恨,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竭力督促下面的人,让他们加大排查力度,一定不辱天家颜面!”
吴清源倒是义正言辞的很,只是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实性,有多少水分,七王爷都没法确定,他今天只是来警告一下,顺便试探一下吴清源的底。
七王爷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所以他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的试探,更是没有摸到眼前这个老人半点底。
一场看似融洽的会面结束,七王爷失望的离开了,他最终依然没有倾泻出自己的怒火,反而让自己的内心更加烦躁了些,因为他越加确信,他在那个看似恭敬的地头蛇眼里,看到了讥讽,看到了嘲弄。
他,是看不起自己的!没有人,可以这么看不起他,他也姓朱,他是这个王朝最高贵的血脉之一,他是七王爷,没有人可以这么做,绝对没有!
而吴清源则是眯起双眼,思考起了一些事情。七王爷的态度他并不太在意,如果不是姓朱,流着跟那位相同的血液,这位有些癫狂的王爷恐怕早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然而这个姓是他的护身符,所以他放低姿态,不会与他起正面冲突,况且七王爷明显是因为宝物失窃之后,没处发泄怒火,他可不会傻到去当那个靶子。
他还在想一件事,七王爷所说的溺毙,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愤怒而随口那么一说,如果是真的知道了什么,那这个“废物”王爷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不中用啊。
如果他知道自己无所谓的眼神,在七王爷那被解读成了看不起和嘲讽,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么一出,只怕我们的地头蛇也只能喊冤了,天怜可见,他看谁的眼神基本都是那般没有什么感情的。
再加上无论怎么说,七王爷仍是王爷,他当了这么多年官,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情绪放在脸上,他只是不太在意而已。
毕竟,这个王爷,终究也只是王爷,而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犹豫了一会,吴清源还是决定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管家,去查一查,看看当年活下来的那几个人,最近是不是被人灭口了。”
“是!”
老管家恭敬的应了一声,他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从吴知府的父亲当上知府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可以说,他是看着吴清源长大的,那些事情,他大多知道或者经历过,吴清源一提当年,自然是唯一一次他没有下狠手的那件事了。
就在管家离开后不久,府上一个管事将一个富态的男子带了过来,吴清源决定暂时将七王爷那边的事放下,反正以他的能力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转而将注意力移了回来,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狐狸。
富态男子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就像是佛家盛名的弥勒佛一般,若是换上佛衣,念上几句“有生皆苦”只怕也能糊弄不少无知信徒。
还没等他进门,吴清源就直接挥手示意管事自行离开,然后直接开口道:“今天来找本官,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男子依然没有缺少任何礼数,他不想给眼前这个大靠山留下任何恶感,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姿态永远是最恭敬的、
从最初的小商贩,到现在的江南最大商行的老板,他很清楚哪些规则是必须遵守的,他也很清楚究竟怎么做能保持住自己的地位。
“已经摸清了那批人的地方,有些棘手,虽然实力够了,但是若是他们往外一跑,带着东西混入城内的人潮,只怕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不会留人口舌,虽然明白这里可以随便说,但他仍坚持用那些人代称,而不是指名道姓,毕竟扳手腕的游戏中,他是手指,眼前的这位才是臂膀,他只是想从这件事中把自己的地位再提高一些。
若是能获得一些其他的利益,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城内不止他一家商行,这片地区的商贸,也不是他说了算,他还不够强大,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
吴知府很清楚眼前中年男子的想法,就像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有意无意从最初就开始扶持他。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这只狐狸俨然将帮自己获得最希望得到的东西,虽然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欲望,但是每天夜里,他的内心都在嘶吼着,一定要得到。
摸了摸胡须,“我会命令衙役把那一片区域隔开,说是要排查流犯,那些人的弟子也不干净,我府上的高手也会去盯着的,让你的人直接动手,衙役不会拦着你们进去的。”
富态男子听到了之后,并没有喜,反而是一惊,他以为这次的宝物很重要,但是吴知府现在表明的态度,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正大光明的动用官面的力量,他这是志在必得了。
沉默了几息,“草民懂了,商会里所有的供奉会先行动身,之后便等大人的消息了。”
行了一礼,富态男子转身告退,他没有问会派何种高手这种蠢问题,既然眼前的臂膀已经决定出死力了,他这种手指只需要尽力完成便是。
吴清源满意的点了点头,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事,说一句话他就可以理解所有潜在的含义,如果对面的七王爷,恐怕还会在纠结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吧。
突然一愣,吴知府慢慢走到了院子里,他有些好奇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个自大的废物,这件事自从宝物从王府被盗出以后,应该与他无关了才对。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他?难道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吗?
吴清源是从来不相信没来由的感觉得,他清楚自己的想法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来,这是他几十年的经验所得,只怕有些事情被他主观上忽视了,但是他的大脑记住了。
究竟是什么事……
沉思中的吴知府开始慢慢回忆起了最近所有的情报,一件件慢慢理了过来,思路重新梳理了一遍,他还是没有找到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难道真的是太累了?或者因为自己太关心的原因了么……
原来感受着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自己这种人才是最怕死的啊,如果想要继续拥有这些权力,就必须解决老去的问题,无论是还有后手,或者有什么意外,他都决不允许,有任何问题的出现!
这一次,哪怕撕破脸,他也要得到那张图!
风儿吹过落叶,沙沙声响起,若是往年,这种时候七王爷应该出去游玩一番的。然而今年不行,看着院中的景色,他颓然的撑着自己不倒下,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一般无力。
无论是强龙,还是地头蛇,都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的。而这一次,他是凭着怒火一直撑到现在,然而今天的遭遇,无处倾泻的怒火突然被咽了下去。
一次次回忆起自己那张可恨的脸庞,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
即使那些下人永远只敢低着头面对自己,即使带着面具,他也找不到一丝丝安全感。表面上面具没有变化,然而内里那张面具下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流遍。
“母亲,我究竟该怎么做……”
本来思考的很好的七王爷,因为今天一行,突然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疑问,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这些人所作所为是不是有意义的,迷茫,不知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