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初的面色略微有些沉重，无意间瞥了一眼那被阴影遮盖一半身体的李乘霄，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在想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听着他的低诉。
“那时候的小莫，跟你一样，未经世事，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做事情也有些不计后果。有一次不知是好奇还是何故，他竟然闯进了无相峰的一处禁地，后来被师父发现，狠狠地责罚了一番，但是那小子不知道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宝贝，虽然被师父重重的责罚了，但还是满脸嘻嘻哈哈的笑容跟我炫耀着自己的成果。”
李乘霄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宛如昔日少年一般，只不过在爽朗的笑声中带着些许沧桑。易初也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己的这个未曾见面的师父少年时期竟然还有这等故事，少年沉重的脸庞终于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小莫虽然顽劣了些，倒还是很听我这个师兄的话，有时候他被其他各脉的师兄弟欺负了，都是跑到我这里告状，然后硬拉着我去找人家讨回公道，我也不能真的和那些师兄弟拼个你死我活，毕竟都是同门，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师父那里也不好交代。也正是因为这个，这小子有时候还会埋怨我不疼爱他这个师弟，甚至几天都不理我，让人哭笑不得，直到后来他长大了一点，也没有那么顽劣了，这些事情才有所改变。”
周围昏暗的环境似乎明亮了一点，只是浓雾里的湿气似乎更重了一些，甚至于李乘霄的脸上都沾上了一些水汽。易初安静的听着，偶尔会用袖口轻轻的拭去云溪额头上的水珠，这个熟睡的少女看起来似乎更加美丽了一些，易初笑了笑，却感觉巨树另一侧的李乘霄情绪有些变化，虽然看不到阴影之中的神情，天生敏感的易初却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那是久经世事的宠辱不惊，也是物是人非的怅然若失。
“师伯，你没事吧？”易初轻声的问道。
阴影之中的李乘霄愣了愣，双手搭在膝盖上，鼻腔里传出一丝丝声音，似是喘息之声，又似是悲鸣之声，只是此时就算是靠的最近的易初，也不知道李乘霄到底怎么了，大概是想起往事有些难过。沉默了半晌之后，李乘霄兀自苦笑的摇了摇头，道：“没事，想不到一把年纪了，竟然有些失态。”
李乘霄很快恢复了常态，气息内敛，然后继续道：“小莫根骨绝佳，资质更属上层，没过几年，便修为小成，其他的一些贪玩的师兄弟也没有敢欺负他的了，只是他似乎还是少年心性，每当修为有什么突破，又练成了什么道法神通，他依旧会来跟我炫耀一番，依旧想听到我的夸奖，那时候的我也乐此不彼，我也觉得我们能够做一辈子的师兄弟。”
“唉，可能是人的年龄越大，思想也随之改变了，后来小莫变了，我也变了。”李乘霄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易初眉头一皱，问道。
阴影中，李乘霄的身体似乎动了动，红尾蛇在他怀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幽幽之声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半晌之后，李乘霄才慢慢开口道：
“小莫修行几年后，师父派他一个人下山历练，那也是他第一次独自外出，即便是我也有些担心，小莫虽然性子活络了些，但总归是识大局的，当看到他满面笑容的下山之后，我也选择了闭关。”
“下山以后，小莫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江湖纷争，只是认识了两个人，也是这两个人差点让我们师兄弟反目成仇，后来小莫离开千泷府也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李乘霄的语气越发的愤怒起来，甚至能听到拳头紧握，骨骼摩擦的声音，气氛变得异常冰冷，就连之前嘶嘶作响的红尾蛇都是安静了下来。
易初再次替云溪拭去额头的水珠，目光变得有些焦虑，李乘霄的话让他越来越不安，似乎就要捅破那层迷雾见月明。
“那两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在修真界中也是赫赫有名。”李乘霄转过头看向易初，神色略显复杂，沉吟片刻后，继续道，“他们一个是青天宫江流川，一个是魔教明王宫景逸鸿。”
“明王宫？景逸鸿？”
易初身躯一颤，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脑海中莫名的闪过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眼底慢慢的覆盖上了一层寒冰之色。
李乘霄淡漠的看了易初一眼，并未过多的解释，语气平淡的道：“小莫与他们结识之后，经历几番江湖风雨，算是同生共死，三人便义结金兰，成了异性兄弟，从此，小莫就背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与魔教勾结。其实小莫只是与那景逸鸿结拜，并未做出任何有损道义的事情，可是就是有些人以此为借口打压小莫。”
“其实这些人也包括我。”
李乘霄神色黯然，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将心里累积多年的郁结吐了出来，但是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一代剑圣，也难免冗事烦心。
“师父就是被你们逼走的？”易初蹭的站了起来，虽然道行低微，却还是直视李乘霄，双瞳漆黑幽深，充满怒火。
“唉！”李乘霄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道行深不可测的剑圣恐怕一辈子叹的气都没有这半天的多。李乘霄缓缓起身，将红尾蛇放入袖口，迎上易初的目光，双目之中淡漠如水，波澜不惊，与易初冷冽的目光相比，李乘霄的目光虽然暗淡了许多，但是却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二人目光对视，一个冷冽，一个淡漠，空气中似乎能听到火花迸溅的声音，李乘霄就那么注视着易初，沉稳而洒脱。只见李乘霄突然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异样的笑容，目光变得幽深至极，令人难以捉摸，静静地盯着易初，道：“没错，就是我逼走的小莫。”
“你！”易初怒喝，灵力瞬间自神海之中贯彻四肢百骸，身体表面有灵光闪烁，虽然他这点微末道行与李乘霄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但是此刻也难以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
“没想到不过半年光景，你就已经开启神海，千泷无相无意境界竟也修炼到了第六层。不过就凭这点微末道行，顾流风是怎么敢让你们来这荒乱之地的。”李乘霄不屑的摇了摇头，道。
“不过我对你的身份倒是很感兴趣。”不待易初开口，李乘霄继续道，语气平和，却隐隐藏着一股超然气势。
易初面色一沉，瞳孔中映着李乘霄的巍峨身躯，巨大的压迫之感令他的骨骼险些支撑不住，崩碎开来。
当易初听到李乘霄缓缓说出的话时，身躯如遇晴天霹雳，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你是不是魔教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