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说长却短。
一个人能活多久,又能得到几分真心,都是未知。
我很早就明白了,我的一生不会很长,也不需要像爱情这种繁琐的东西,虽然一直被叫做丧门星,但我并不想害人。
我叫新垣濯,出生在方士世家,虽说是世家但是却人丁稀薄,生来便是五弊三缺之命。
新垣家从西汉方士新垣平那传承至今,只是因为姓氏原因却一直未有机会能够建功立业。
自东汉政府与倭奴国建立外交关系到如今,如新垣等姓氏被其借鉴学习后归为己用,而本就人脉稀疏的新垣家也因此而颇受牵连。
我也一样,因为这个姓氏而备受屈辱,而相貌又是天生的雌雄莫辨,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变本加厉的受到欺辱,所以自父亲亡故后,我就并未再去过学校,而是用巨额的保险费开了琴画兴趣班,也算是在繁华的都市讨得一安稳之处。
在记忆里,陪伴我的就只有绕梁与阿雅,父亲只负责我的功课,并不管理我的生活。
阿雅与绕梁并不似旁人家长般的期望我成才,也不似学校老师同学们对我明里朝暗里讽,对于她们而言,我的相貌,姓氏并不是她们所在乎的。
而现在我们所开设的兴趣班也多亏了她们的天赋才能做到现在的样子。
绕梁善琴阿雅善画,虽是与我签订契约的灵但我并不清楚她们的来历,只是从我出生时便相伴左右。
比起其他世家传人,新垣家传人除去日常的修行,更需要与契合自己气场的精灵签订契约,借用精灵的力量来保证在越来越繁华的社会里,无害的精怪也能够有立足之地。
在我眼里,他们更像是一群把自己当做救世主的傻子。
刚入家门,还未曾来得及将手里的菜放入厨房,只是在门口就又听见阿雅这位‘姑奶奶’又开始嘴上不饶人。
“唉,世间男子皆薄情,你看看濯儿那臭小子,这又不知道去哪儿调戏人家小姑娘了。”阿雅斜倚在栏杆前,站姿有几分轻挑,明明是怕我出去与人起了争执,我心下暗想,若父亲在世,阿雅这般姿态被他看见,定是又要被严惩。
她显然并未察觉到我回来了,依旧在喋喋不休:“绕梁,现在可供精怪长期修养的场所越来越少,森林面积也在不断减少着,长久如此精怪们定心生怨愤,到时候必然是要出问题的。”
绕梁专心在侍弄花花草草,并没有多想就“哦”了一声也算是应了她的搭话。
阿雅显然没有发现绕梁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依旧自顾自说着:“我现在想啊,既然现在并没有问题让我们去处理,我们可不可以主动出击减少意外的出现。”
“那雅夫人您准备去哪儿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呢?”阿雅谈论的主题可谓是万年不变,打我记事儿起这么久了还是这个事儿。
她被我问的发怔,好半天才缓过来,随后瞥了我一眼:“老娘不是为了你个小兔崽子好?你要知道,你若是想步大家的后尘就必须去处理这些事。”
我哪里不知道阿雅是为了我好,只是我早已经无力再去支撑,心下也准备好了余生便在穷困潦倒中度过,现在Z国现在发现越来越好,人们更加的相信科学,很多人不再相信神力怪谈,不但如此,生活节奏也加紧凑,哪怕是生活中出现了奇怪的事情,若不是十分惊人,便不会再放在心上,不单单是新垣家,很多擅长方术之士的后人,都不再选择成为方士,而是另谋出路。
“现如今,国家越来越注重森林保护,有朝一日森林定会提高覆盖率,虽不及古时各据一方,但山野精怪也算各有其所,而如我们一般的灵,由物而生,通常善良。而且现如今的人很是注重个人隐私,就算是有恶灵与精怪出来作乱,不请我们前去处理,我们也强行无法加予干涉。”绕梁依旧是在一边儿侍弄着她那盆珍贵的兰花,“我不愿濯儿涉险,若是依我看,此生不用这术怕才是真真儿的不会步后尘。”
阿雅并未接绕梁的话,只是轻轻的执起那枚许久未把玩的圆镜,伸手抚过雕花,似乎透过沉积已久的尘埃,可以窥见早已逝去的曾经。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濯儿,我照看你十五年,却从未施加压力与你,但这一次,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我保持了以往的习惯,听是听着却几乎不曾开口,只剩阿雅与绕梁开始争执。
阿雅与绕梁时常这样,虽是听起来有那么几分不和谐,但也算是为我排解了几分寂寞,但两人意见从未合拍过,长是一言不合便由动口变为动手。
不知情的邻里总是以为是夫妻间在吵架,常常跑到家里来劝解。时日长了,便传出了五楼那日本人生活作风极差,左拥右抱共享齐人之福一说,几次解释不通,索性就不再解释,想不到传言更加变本加厉,时隔几日街坊邻里与学生家长看见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自己成为我的狩猎目标一般。
索性我并不在乎,毕竟我从幼时侯就已经习惯了……习惯人的所有目光。
自我长大,绕梁与阿雅很少再与我谈起幼时之事,也未谈起过她们的来历,只是互相陪伴,把彼此当做家人。
虽然每次我都说我不在乎,早就将那些事儿都放下了,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自己过去那有那么容易选择遗忘,遗忘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但是我只是不愿意去原谅过伤害我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原谅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凡灵怪异兽至人间者,不得随意动用术法,祸乱天下。”绕梁瞥了一眼阿雅,“你的过去何须再提,这与濯儿无关,答应你的是新垣家的先人。”
“不,我想知道你们的过去……”
听我这么说,阿雅的嘴角终是有了一抹上扬的弧度,阳光透过窗外的树枝,斑驳的落在她的身上,留下许多亮晶晶的明黄,像是星星。
我和绕梁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阿雅讲述她的故事。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我又寄了一封信给他,那是我能拿到的最好的纸,我把生活的一点一滴都写在信里,只是这一点一滴皆无关与我,只关于我们的孩子。
因为我知道,他在这儿唯一的眷恋就是孩子,而不是我,但是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后给他写的信。
他肯定是恨我的,因为我是匈奴人,在匈奴,人人皆是骁勇善战,哪怕是女子也皆是如男儿般一身豪气,世人皆知匈奴为臣却屡犯边境,却不知我们为何屡犯边境,只是一昧将我们视为侵略者。
只是又有谁想过,我们长久以来一直都在蒙古大漠和草原上,大部分生活在戈壁大漠,我们也不过是想求得几亩良田,可同中原人一般衣食无忧。
自打我小时候起,父兄在外征战,我与母亲则在家中,母亲是个美丽的汉族女子,在父亲征战时救的大家千金,她总是那么温柔,但我心里明白,她从心里恨着父亲,甚至恨着哥哥与我,在她心里我们始终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侵略者。
她不叫我去放牧,而是拿出那本残缺的诗集,教我识字念书,她说,女子便应当如此。
直到父兄征战而亡,母亲与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她总是轻轻的抚摸我的头,然后默默的流泪望着月亮。
她说,她想家了。
她说,若是没有你该多好。
父兄亡后不足半月,母亲就抛弃我离开了,在当时艰难的环境下,我根本无法独立生活,一夜间,青丝变白发。
自那以后,世间再也没有少女阿雅,匈奴却多了萨满望舒,族人坚信,我这一头雪白的长发,代表了月亮,自那以后,他们便唤我望舒,将我供奉起来,他们坚信我能为匈奴带去平和安泰。
我以为我终生便是如此度过,直到遇到了他,子卿虽比我大上许多,但是是我见过最俊雅的男子,我尤其喜欢他的眼睛,像是续了一汪碧水,泛着粼粼的浅光,比我见过最美的绿洲都要灵动。
我并不知他们是如何将这般人物留下的,只知道他们将他送至我所居住的北海。
他刚来后便病了,我在病床前照顾他数月有余,日日为他煎药,待他病好后我便一直缠着他,他并不如排斥其他人一般排斥我,不单单是因为我照顾他数月,更因为我长了一张汉人的面孔。
他问我是何时被掠来做丫鬟,我并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想如果我告诉他我自幼生活在这里,这份温柔可能就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游牧民族的女孩不似中原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娇矜,自他病愈后,我便拉着他的衣袖,
带他看广阔无垠的草原,带他看壮阔的北海,带他看尽草原风光。但子卿一次一次的拒绝我的好意,他说:“我中原景色比这美上千倍。”
自那以后,他便教我绘画,教我作诗,中原的风景在他的画中一一浮现。
大抵便是那时候对这个人生了情。
后来,一叛将同他讲,他的妻子已经另嫁他人,他心如死灰,却依旧没有低下他高贵的头颅,那日我亲自找到我们的首领,同他讲,我要嫁给苏子卿,由我来劝降他。
他娶我那天正是晴明,天色微微亮,他只是淡淡的,无悲无喜,不久后我便怀了孕,他的表情同我母亲那时一样,我想......我要放他自由。
“趁乱走吧,在聚会时候抓紧时前逃跑。”他看着我,并没有接我的话,我强忍住眼泪,试图挤出微笑和他说“我并不叫阿雅,我是匈奴的萨满,望舒。”
那日,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心里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快乐,可能更多地是一种解脱吧。
后来,首领将他抓了回来,数月以后,当时的朝廷将他带回去,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常有书信也不过是说些家常。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濯儿毫无关联。”未等阿雅将故事讲完,绕梁就打断了她,阿雅并未在意,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因为战争的需要,成片的草原被毁坏,依赖草原而存活的精怪开始反击人类,我也因此而亡故,只剩一缕亡魂附着在画中,三日后,子卿将孩子与我的遗物接回,但我们却永远的天人两隔了......”说着说着,阿雅眼里便满是泪光,“濯儿,你知道么......我听着孩子叫我妈妈我却无法回应,我想抱抱他却触摸不到......我跟随新垣家至今,便是为了阻拦精怪危害苍生。”
“铲除精怪的风险,难道应该由濯儿承担吗,精怪有错难道你们人类就无错?同为生灵…我们又哪儿比你们低级?”绕梁冷冷的打断了她,“若是过去,我难道没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