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路上的一切早已经叫李清雨有了预感,她也早已经在心里面千遍万遍的做了无数思想准备,可是当真的亲眼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李清雨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子在脑子中轰然一下炸开。
她觉得脑中一片轰鸣,眼前更是瞬间便多了一层薄雾。
李清雨说不清自己那一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李清雨还是能够格外清晰的记得当前映在眼睛里的这个场景。
除了李俊师兄,白路阳师兄的脚边还摆放着几个棺椁,里面躺着几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
这些人俱是沧海阁的弟子,有些李清雨比较熟悉的,有些是见过却没有说过什么话的。
凌霄派的弟子说少不少,可是说多也算不得许多。
原本九州大陆上有灵根的人便算不上许多,有能力来修仙或者愿意来修仙的便更少了。
加之修仙这种事本也不是可以大规模教导培养的,所以凌霄派的弟子也俱是有定数的。
有定数,却个个精心培养,个个是精英。
就这么些人,大家又天天在一处训练、上课,久而久之,就算不做不得朋友也能混个脸熟。
如今躺在棺椁中的这些弟子,李清雨便都曾经见过。
其中一个师兄李清雨还曾经与他说过话。
这位师兄性格很和善,一起训练的时候没少帮过新弟子的忙儿,李清雨虽叫不出他的名字,却也对他很有好感。
这师兄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弯成两只月牙儿,新弟子中许多女孩子都愿意与他说话,又在背后偷偷的叫他‘月牙儿哥哥’。
可是如今,那双月牙儿一般的眼睛没有了,有的只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冰冷的尸体。
李清雨垂下头,摸了摸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乱哄哄的,好像不会思考。
心中涌动着的所有的感情似乎都尽数涌到了鼻子里,叫她的鼻子好像呛了水的酸涩。
李清雨有些不忍心看去看李俊师兄的样子,可是她却鬼使神差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般的看向躺在棺椁中的李俊师兄,她看得很认真,好像要将李俊师兄的样子深深的记在脑海里,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李俊师兄的脸是灰白的,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衣裳上破破烂烂的沾着干枯发黑的血。
他的双手安详的搭在胸前,就像在做一个虔诚的梦。
可是这场梦,却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看着这样了无生气的李俊师兄,李清雨的脑子中却蓦然浮现起李俊师兄曾经的样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他,那个趾高气昂的他,那个霸道不讲理的他,那个在危机时刻勇敢站出来的他……
曾经的他有过许多的不好,可是如今这些不好似乎又都变成了好。
曾经的他也真心叫人愤恨厌恶过,可是如今那样愤恨和厌恶却只变成了满满的怀念。
脑海中那些鲜活的、历历在目的场景忽然便俱都消失不见。
一切画面最后都定格成了眼前这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仿佛所有的感情忽然便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李清雨抑制不住的呜咽起来,她的身子狠狠的颤抖着,脚下虚浮到站立不稳。
这是李清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
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死亡的残酷。
母亲去世的时候,李清雨年纪还小,那时候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只知道母亲大抵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温柔的抱着自己,给自己将好听的故事。
可是眼前的李俊师兄却是李清雨曾经切切实实一起说过话、一起打闹过的人!
他们曾经进行过那样激烈、残酷的比赛,他们曾经在流沙漩涡中那样惨烈的扭打在一起。
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不能复制的回忆,一切都成了不可挽回的绝唱!
为何人要死亡?
为何老天爷要发明这样绝望的离别?
为什么一个几天前还好端端的人,要让他彻底的沉睡,永远的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再睁开眼睛?
哪怕付出一切,可以让他再变回之前的样子吗?
哪怕是一个不能完成的挑战,哪怕只是一个念想,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希望吗?这世上真的没有起死回生的方法吗?
李清雨在心中呐喊,可是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脸上的泪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冰凉的一片,慢慢的顺着下颚低落到衣领中。
李清雨木然的跟随着前面师兄的步伐,像一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挪到了最前方。
正对着李俊师兄的尸体,李清雨雨其他师兄师姐一起,向着这些牺牲的烈士们,深深的、虔诚的鞠躬行礼。
李清雨的心里好像有火在烧。
她想做的很多,可是她现在能做的,却只有这样微不足道的鞠上一躬。
在直起身子的时候,李清雨不期然与白路阳师兄的目光对视了。
如今最高峰上所有人都在哭着,可是只有白路阳师兄是在笑着的。
他笑得很真挚。
他笑得很骄傲,也很自豪。
白路阳师兄是此次东山郡一战中唯一活着的人。
他亦受了伤。他的整条右胳膊都被凶残的魔人连根撕碎,他的左脚也被削去了半个脚掌。
他的整个身上都是血,止不住的血。
他的左脚已经无法落地,可是他站得很直,像一座山峰一样直。
李清雨不知道他再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他的心中又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悲痛。
可是他在笑。
这个时候的李清雨还不理解白路阳师兄为什么会笑。
尽管他的眼眶红得好像在充血,可是他嘴边的笑容却灿烂的好像天上的太阳。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李清雨也如同这些英勇的、光荣的师兄一样,走上了与魔人战斗的战场。
当李清雨也经历了那样惨烈的过往,那时候的她,才恍然理解了白路阳师兄这笑容中的意义,和悲壮。
成百上千个弟子按照顺序排着队向战凯旋而归的烈士行礼致哀,这个过程很漫长,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不管是平常嘻嘻哈哈的老弟子们,还是稚嫩不懂事的新弟子们,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平常的时候,道夫子长老总是话很多。
这个睿智的老夫子,总是一找到机会便喋喋不休的给弟子们上课,苦口婆心的做思想教育。
可是今天,明明是一个思想教育的最好的机会,他却只是沉默着,连一句说教的话都没有说。
一直到所有人都行过了礼,一直到仪式的最后,道夫子长老才用最低沉的哽咽的声音,请唯一幸存下来的白路阳师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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