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雨平常是一个相当沉默寡言的人,白胡子老人真没有想到李清雨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又有些吃惊。
自己,是个好妖怪吗?
白胡子老人一时觉得忍俊不禁,一时又觉得心中莫名。
不过更叫他觉得十分难得的,还是李清雨这话中的意义。
这个小姑娘,她说妖怪也是分好妖怪和坏妖怪的吗?她说因为觉得自己是一只好妖怪,所以便不会害怕自己?
真是天真啊!
却也真是难得。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跟我们不是同一个家族的人,他们跟我们必定不是同一条心。
跟我们不是一个种族的人,他们必然在想着如何诛杀我们、损害我们的利益。
这句话出自《左传》,似乎并算不得多么出名,可是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却是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有的共性的思想。
说白了,就是人性中的‘排异性’。
排异性,什么叫排异性呢?就是排斥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人们总是喜欢排斥与自己不一样的人,这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往大了说,异性恋排斥同性恋;正常结婚的排斥不婚族;生了孩子的排斥丁克族,大家好像都想用排斥别人、诋毁别人、歧视别人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往小了说呢,70后歧视80后;80后歧视90后,90后歧视00后,代代都说对方是垮掉的一代,可是如今人人都还活得好端端的,那一代也没说真的就垮掉了。
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就比如我们经常会提到的三观。
现在的网络时代,我们几乎每天都看到一群人为了三观的问题争来吵去,这个说你三观不正,那个说他三观扭曲…
可是这个三观,又到底是谁的三观?这个三观的规范,又是谁规定的呢?
你觉得你自己的三观最正,所以别人的想法稍微不如你的意,你便可以一顿口诛笔伐,却不知此举,也恰恰体现了你人性中的排异性,排斥一切与你不同的看法存在。
排异性人人都有,只是看你到底能不能意识得到它的存在。
就像原本的百姓、朝廷忌惮修炼者的存在一样,人们也害怕、厌恶一切与自己不同的、超出自己控制的事物。
这本是白胡子老人一向认定的属于人类的共性,可是如今却在眼前这个毫不起眼儿的小姑娘身上破了功!
白胡子老人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又感慨连连。
他当初之所以会对李清雨这样一个资质平庸的五灵根起了兴趣,然不会是因为寂寞,而是因为李清雨实在像他曾经认识的一个故人。
那位故人,是白胡子老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的人。
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与他那样像。白胡子老人开始时认为自己对李清雨莫名的好感,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随着与李清雨相处的时间更多,对她的了解也越来越多,白胡子老人却不得不惊讶的承认,李清雨这姑娘,确实从各个方面,都与自己的那位故人极像。
这样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不断的在眼前重演。
这样的熟悉感,也叫这位一向心如止水的老人,不断的迷失在记忆的漩涡中,不忍抽离。
“小姑娘,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说起这话时,白胡子老人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笑容。
可是怀念过后,又只剩下淡淡的绝望。
这样复杂深沉的神色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竟也叫他莫名露出些平时从未展露过的老态。
“他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对于这位白胡子老爷爷,李清雨一向莫名亲近。
白胡子老人平常一向神秘,半点儿口风都不愿透露,如今终于愿意与自己说起一些他的故事,李清雨自然乐意倾听。
“朋友?没错,是朋…友。也是我一生的,挚友。”
说起自己的这位故人,白胡子老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内向外,一层层疼痛穿透而来。
这样的痛苦就像是陈酒,浓郁馥郁;又像是空气,无处不在。
“他以前的口头禅便是‘众生平等’,又说无论是人,还是修仙者,甚至动物、植物,所有的生命都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哈哈,他是不是很蠢。又幼稚,又天真。”
白胡子老爷爷的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笑容中又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以为他那样傻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他一个了,没想到千百年后,竟然又出了个你。”
说这话,白胡子老人轻轻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他深深地垂下了头,叫李清雨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他才仿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抬起了头。
“小姑娘,你知道吗?我的那位故人,他也曾经像你如今这样,一意孤行的守护着彼岸花。”
“彼岸花?原来曾经也有人向我一样守护过彼岸花吗?那,那他成功了吗?他真的让彼岸花盛开了吗?”
听到彼岸花,李清雨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有些害怕从白胡子老爷爷口中听到那个结果,可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
“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他一定是疯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传说,就将自己全部的精力、心血都浪费在一件这样可笑的事情呢?而且一浪费,就浪费了那么多年!”
白胡子老人并没有理会李清雨的追问,他只是自顾自的讲述着自己的回忆。
他的脸上带着些恍惚,恍惚中又带着些怀念和骄傲。
他的语气是那样温柔,温柔到好像他口中的那位故人就坐在他的眼前;他的语气又是那样的骄傲,好像只要提起他的那位故人,
看着这样的白发老人,李清雨心中的急切和忐忑也不自觉便被冲散了大半。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的倾听着白胡子老人继续的诉说。
“那个时候的我,总是觉得自己大抵便是这天下第一聪明的人,而其他的人,都是傻子。我自命不凡,又喜欢玩弄小聪明,所以便总是嘲笑他是个傻子,说他想要让彼岸花盛开,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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