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岳藏舟与唐纳德手中都没有拿东西,但是那些苏联人眼光很毒辣,一下子就看到了岳藏舟上衣的口袋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酒?”身边的络腮胡大叔吸了吸鼻子,像是想要闻出岳藏舟身上是不是有二锅头的味道,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酒瓶一向适合塞着兜里。
往边上瞄两眼就会发现有不少都做这个生意,就看到华国人从上衣或者裤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小瓶二锅头,与对过的苏联人比划着手势,最后定下价格手里就被塞了一把卢布。
岳藏舟摇摇头,从口袋中拿了一个最普通的打火机,“打火机要吗?”
“当然要!”络腮胡大叔听到岳藏舟会说俄文更加激动了,他终于不用在操着那口生硬的中文了,就立即从衣服的内侧口袋中豪迈地拿出了一叠卢布,用那种后来去金店买黄金的大妈的气势开口就说,“我全部都要了。”
岳藏舟扫过了那叠卢布,好家伙,这里少说有两三百。
他飞快的在心中计算了起来。这批打火机是在红桥市场买鞋子的时候,软磨硬泡才让摊主按照批发价给的,一毛五分一个,一共花十元买了六十七个,这次带了二十个出来,成本才3块钱。如果收了两百卢布,人民币比美元五比一,卢布比美元在三十左比一左右浮动,那么人民币比卢布就是一比六之间,两百卢布约等于三四十元人民币,三块钱的成本连个零头都没有,这哪里是卖东西,简直就是捡钱没有商量啊!
岳藏舟在心中的数学公式已经完全被货币符号代替了。
唐纳德也是傻眼了,原来苏联人是这样的,这与米国电视中播报的形象真的不太符合。他下意识地也掏了掏裤子口袋,可惜口袋中什么都没有。但在下一秒他发现这个络腮胡眼光灼热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对了,左手上有一块电子表,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做工也就那样,他刚在北京的秀水街淘的。但只见苏联人比了一个三。
“三百?”唐纳德用英文问的,对过的络腮胡明显没有听懂。唐纳德就被岳藏舟瞪了一眼,什么三百,根本就是三千的意思。他插了一句俄文,“才买的电子表,你看这款式与成色,才带了几天,没有四千不卖!”
洛萨胡摸了一把胡子,咬咬牙,从怀中一下子拿了五千出来,指了指岳藏舟的旧上衣,“搭上你的外套,我给五千!”
“成交!”岳藏舟爽快的脱下了外套,原来旧衣服都如此抢手了。他让唐纳德也取下了手表,先数了一遍卢布,五千三百块一分不少,就把东西一股脑地给了络腮胡。便看到络腮胡迅速把东西塞入了他拎着的空包里,马上就窜到了下一个地方去找卖主了。
岳藏舟分出了唐纳德的四千卢布交到了他手中,“数数,四千卢布。”
唐纳德已经呆了,一不小心就加了一个零,他买手表才用了三十元人民币而已。这时,唐纳德换算汇率与岳藏舟还不一样,他的眼中四千卢布约等于七百美金。“岳,我真的不是做梦,这不是假.钞?”唐纳德第一次觉得赚钱就像是买土豆那样,随便就入手一叠了。
“当然不是。”岳藏舟勾起了一个痞笑,“怎么,cbs没有报过这样的新闻?要捞钱速来苏联。”
唐纳德木然地摇头,他觉得自己来亚洲的这次旅行会颠覆很多固有观念,还是没有弄懂为什么苏联人会这样豪爽的消费。他跟在岳藏舟的背后,两人观看了一路。
虽然列车靠站停靠的时间不长,但是这群人明显已经锻炼出了迅速买卖的技能。才是一会儿,那些苏联人来时拿着的空包已经塞得鼓鼓囊囊了。当火车鸣笛声响起要驶离站台时,还有不少人依依不舍地想要继续买卖。而这样的情况绝不会止于这个站台,国际列车沿途要经过十多个站点,几乎都是场场爆满。
等他们两人回到了车厢后,苏世黎就带着苏采薇出去看热闹了,别说就是坐在车厢里面关着门,都还是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交易声,语调奇怪的中文混合着别扭的俄文,各类数字充斥着整个列车。
唐纳德拿出了一个相机,他决定下一站一定要好好拍下这样的场景,这些照片定然会吓坏了那群大学同学。但是他看到了相机却难免联想,如果把这个东西卖掉能赚多少钱?
岳藏舟已经在笔记本上面列出了一条条观察来的货物价格。
‘16rmb旅游鞋——800卢布’
‘100rmb羽绒服——6000卢布’
‘120rmb皮夹克——7000卢布’
‘15rmb旅行包——1200卢布’
‘6rmb珍珠项链——250卢布’
……
然后岳藏舟比对着自己买入的货物算了一遍,假如全都能卖出去,当然按照今天的架势这个假设百分之两百成立。那么他用了本金300rmb,就能赚到卢布,这当然还是保守的算法。然后汇率一比六换算一下,就是2600rmb左右,减去300rmb,或者再去除来回车票与杂费,又扣除黑市换外币手续的费用,2000rmb是稳赚的。才用了来回十二天就能有两千元。一个月就有四五千了。当然他赚的肯定超过这个数目,因为下一次他有更多的本金买货物,那么一个月的收入上万是妥妥的。
九零年的月收入上万,这个结论让岳藏舟掐了一把唐纳德的右手,把他从发呆中惊醒了过来,“啊!岳,你在干什么?!”
“痛吗?”岳藏舟问。
唐纳德也回神了,“当然痛!”
“痛就好,说明我不是在做梦!”岳藏舟没有抑制嘴角的笑容。
这叫什么事!你有本事掐自己啊!唐纳德想要开口说话,不过想到岳藏舟瞬间把自己的手表价格翻个零的本事,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还是不要吐槽金手指的好。
看看这就是九十年代,他早说了一夜暴富不是梦想,只要你敢拼!只要你敢闯!当然这个年代像是国际列车上的倒爷们敢放手做的人其实并不多。
这天晚上岳藏舟难得大方了一次,没有继续清水过白面馒头了,请车厢内的三位一同吃了一碗红烧牛肉泡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其他,岳藏舟觉得这个年代的泡面味道都比以后的好,没有那种地沟油的味道。
苏世黎原先听着岳藏舟说他身上的那件旧牛仔上衣也有人出价一千卢布买走的时候明显不相信,但是等他与苏采薇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穿的那件开衫外套也不见了。
“我爸一千五卢布卖了外套。”苏采薇明显很兴奋,她头上的发夹是小商品市场买来的才一块五,也卖出了一百卢布。“以前只是听说这里生意火爆,亲眼见识了才知道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就快要一票难求了。”
然而在三年前的1987年9月,国家才颁布了《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打击投机倒把分子,包括就地转手倒卖、购买大型运输工具贩运等行为,个体户、下海商人也被列为投机倒把对象受到打击。
这样的大背景下,下海经商并不为大多数人接受,谁愿意成为第一个吃螃蟹还会被抓的人,谁愿意狠下心放弃手里端着的国家铁饭碗。更有几个人能甘心像岳藏舟这样放着一条康庄大道通往大学的殿堂不走,走上了一条未来不明的道路。
苏世黎吃饱了之后,叹了一口气,“不一样了啊,以前的苏联不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与苏采薇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明显苏世黎已经看明白了苏联人疯狂抢购背后的苏联局面。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超级大国的国民疯狂抢购国外的货品?还用着他们难以想象的价格,这是要乱的征兆。
只有当国内的经济产品体系将要崩溃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乱局。这个苏联与苏世黎脑海中的苏联老大哥已经是天差地别。聪明如他已经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在这股金钱狂潮的涌动中,有些事情已经难以避免的将要发生了。作为一个华国人,一个从1935年走到1990年的华国人,他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天就要变了。好与坏,国际大势如何,却不是他一个教授能够左右的,甚至就连感叹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苏采薇不能体会苏世黎的感叹,唐纳德作为一个米国人也不懂经历过战争年代的华国中年人的心情。也许只有岳藏舟才能体会一二,用前人的一句话来感叹,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苏采薇摸着兜里的一百卢布,这算是真的意义上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有些小激动,“哎,要是赚钱这么容易就好了。还是小岳你看得准。”
不过时代的车轮不会因为谁的感叹而停下,除非足够的强大能够操控它,不然只能留一声叹息。
岳藏舟挥开了这样的情绪,他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打算。面上却笑着对苏采薇笑着建议,“有句话说的好,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们就算没有执着地寻找光明,也能寻找发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