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人恒杀之!
一位杀手能死在自己兵器下,未尝不算是一个好的结局。
总好过那些刺杀失败,被烹炸或者分尸来的体面。
杀手终归是个阴暗的职业,死后能留全尸,已算得上是种奢侈。
无影杀了太多年轻俊杰,其中不乏仙山古派的门人弟子,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
如果他死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恐怕想要来鞭尸的人,能排成一条长龙。
许无双自然没有那种恶习,他在雪地中劈开一道深坑,将无影的尸身埋了进去。
无论多么罪恶的灵魂,在死去那一刻都应该得到宽容,并非因为善良,而是基于对生命的尊重。
风雪依旧未停,但云已经淡了,明天应当能够放晴,因为风已经有些干燥。
无影身死的消息,很快就将传回无字门,杀手从出师那一刻起,便在师门内留下一魂。
据说这条魂隐藏着他们全部的情感,所以杀手才会冷酷无情,同时这条残魂也是他们转往来生的凭证。
否则,他们将永世不生。
无影死后,自然会有新的杀手,来接替他完成任务,但无字门肯定会对许无双的战力重新评估,新杀手不会来的太快。
许无双倒不担心,想杀他的人多了,他总不能先被自己吓死。
再者,别人也是拿命来博,大家都为活得更好,又岂能说谁对谁错。
毕竟,这是乱世,人命比纸还薄。
回到驿馆,巫晓天鼾声正浓,风雪中的好戏已然结束,如他所梦般有惊无险。
许无双推开房门,重新点亮牛油蜡烛,然后将灯芯剪放回原处。
从一开始,它就是饵,许无双算准无影必定会动手,只不过有些迟疑,因为巫晓天就在隔壁,而窄剑又不在他手中。
巫晓天喝醉,又得到灯芯剪刀,无影才有了悍然出手的信心。
但他到死也想不到,这本是巫晓天和许无双联手做下的局,结局早已经写好。
许无双脱掉麻布鞋子,蹬榻静静调息,今晚巫晓天比他多修炼两个时辰,他得抓紧赶上才是。
翌日清晨,天空果然放晴。
明晃晃的冬阳,看起来很暖,但因为化雪的缘故,屋外却是极冷,连驿馆差人也比平日晚起了小半个时辰。
简单洗漱完毕,许无双换上一件红色披风,昨夜黑色斗篷沾染了无影的血腥气味。
见镇南王这样的高手,总不能马虎大意,带上血腥气,终归会让人觉得失礼。
巫晓天挑着一根扁担,两头挂满送给镇南王的拜礼。
礼物满满当当,足足有十几礼盒,礼盒全部是香楠木的,典雅而又不失名贵。
但礼盒内多是南荒的丹药,对他们来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论价值还不如外面的盒子。
选择如此便宜的礼物,根本不足为奇,因为这是巫晓天精心准备的,按他一贯抠门的作风,此次已是大方至极。
原本,他还想给镇南王演一出千里送鹅毛的戏码,结果遭到南荒众人一致反对,这才改送丹药。
许无双实在觉得丢人,他好赖是钦封的镇南候,堂堂南荒之王,怎能净拿土特产糊弄人。
不过,巫晓天的做法,他非常支持。
但挑子,肯定也由他来背。
镇南王府极其好寻,便处在陵城中心,历朝历代的镇南王,都会在此开府建邸。
因为,这里曾是人族开辟南陆时的中军大帐,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民间传说,此地承载着南陆的气运,镇住此地,便能保南陆太平无虞。
其实,传说对也不对,镇南王府之下,并不是什么气运,而是南陆四百八十城的护城大阵。
这座阵法一旦失效,南陆四百八十城的小保护阵,防御力将大打折扣,破起来会非常容易。
几十万前,人魔两族大战,妖族趁机杀入南陆,一夜连破八十城,皆因事先破坏了镇南王府下的护城大阵。
十万年前,妖族同人族一战,妖王白虎亲率七十万妖军攻打南陆,立时三月有余,尚未攻下十座城池。
据《大陆志》记载,当时死在护城大阵下的妖军,至少二十万起,也正是因为伤亡惨重,白虎才愤而退兵。
依照白虎的残忍性情,南陆若无大阵保护,三个月内他能屠遍南陆,让万里沃土彻底化为血腥妖域。
千万年来,镇南王府一直肩负保护大阵的重任,也曾经历过无数异族大能的刺杀,历任镇南王均殚精竭虑,力保护城大阵不失。
怀揣对镇南王府的敬意,许无双和巫晓天来到王府大门前。
一股肃杀气息扑面而来,朱红色门庭,象征着王府的铁血,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更没有张灯结彩。
只有象征王权的两座石狮,高大威猛,森严地守卫于门房之前。
两列卫兵,不动如松,手握长长勾戈,履行着站岗放哨的职责。
一位娇俏地小丫鬟,在大门前左右张望,给这威严王府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正是许无双在徽山见过的丫鬟小翠,自从沐临冬得知许无双赶来南陆,便整日派她在王府前守候,生怕错过与他会晤。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镇南候许无双,前来拜访镇南王!”
许无双走近卫兵身前,恭敬地请他们通禀,镇南王沐江亭是大陆闻名的儒将,也是他一直非常尊敬的前辈。
况且,镇南王于他有保举之恩,在镇南王府前恭敬谦和一些,以示自己对他的尊敬。
“许公子,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还通什么禀,快跟我走!”
听到许无双的话语声,小翠眼前一亮,冲上来拉起他就往王府里冲。
也不知小姐发什么疯,看中许无双这根木头,今天他要是再不来,自己都能被折磨疯。
“镇南王府的人,都这么客气?”
巫晓天在后,心里直犯嘀咕,他在南荒也拜访过不少山门,头一次见人如此热情。
两人跟着丫鬟小翠,穿墙过院,步履匆匆,此番倒不像见客,更像登门问诊的郎中。
巫晓天挑着担子,此时额头已微微冒出汗珠,他不知道为何走这么急,即便丈母娘见女婿,也不可能如此着急。
庭院越来越深,已经走过正厅,在演武场和书房也没有停留。
许无双眉头越皱越紧,却又不好意思发问,再往里便是内宅,他已经闻到了脂粉味。
这不合常理!
那有在内宅见客的道理,就算至亲好友,随便入内宅,也是一种失礼。
巫晓天却越走越兴奋,路上小丫鬟渐多,其中不乏娇俏可爱之人,这比门口那些黑脸汉子要有意思。
那些捂嘴偷笑的可人儿,多半对玉树临风的他有意思,他考虑是否把担子里的丹药发一发,这里面可有不少滋阴养颜的佳品。
说不定,可人儿一高兴,便同意跟他私奔也说不定。
“铮”地一声,院子里传来一道琴音,清脆悦耳至极,如一缕凉风掠过夏日凉亭。
又如百鸟合唱中的一声凤鸣,摒却了一切杂音,惟余琴声。
拂去了许无双心头不宁,平息了巫晓天的心猿意马。
继而,琴声叮咚,如山溪穿越河谷,如雨点敲击窗棂。
奏的是高山流水,抒的是愉悦之情。
许无双听得出,弹琴的是沐临冬,也只有他,才能弹出如此干净空灵的琴声。
内宅深处,有一处精致花园,花园之中,有一座雅致凉亭。
凉亭里面,有一位姑娘,姑娘面前,有一台古朴瑶琴。
琴声从姑娘手中发出,如水银泻地,铺满小小花园,愉悦了整座镇南王府。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听曲的人意犹未尽,弹曲的人却已迫不及待,她等着见一个人。
“一别数日,许兄可还安好?”
沐临冬离了凉亭,纤足生莲,款款移步至许无双面前。
她的笑容很亲切,如裹挟着阳光的一股暖风,她的容颜很纯净,比梅树枝头的残雪还晶莹。
以至于,许无双说不出问责的话,不忍心责备她男扮女装欺骗于他,只能傻傻地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