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能跑马,只能绕城而过。
李清一行人本就是从西门过来的,现在还要赶到西门去。
按说也不用如此着急的,在宏毅寺约斗的,一般是拳脚来往的多,持械的少,真弄出人命案来,还是比较罕见的,不过人都是关心则乱,连刘叔平时这般老陈持重的都扬鞭催马,也难怪这一行人行色匆匆了。
路上还是咬牙切齿着呢,可到了宏毅寺,这几个人都傻了眼;上过战场的,可不是被眼前的景致吓住了,出去了半年,没想到眼前是这般胜景。
其实打架的人也不多,就那么五、六十个,没法子,以前咱汴梁人约人开片讲狠,通常是两个人有了口角或是结了怨,约着上宏毅寺来用肢体语言再交流下,不过一般都是单挑的多,就是有同伴随行,多半也是帮个人场而已。
可自从有那么个骚人为争妹妹和人在宏毅寺群殴,本是个不体面的事情,可被人三传两传的,居然修成了正果,加上最后与妹妹花好月圆了,诸般事迹在瓦肆里宣扬,如今还变成让人津津乐道的风流章,所以,咱汴京城里,目前就流行群殴。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这骚人自从打了一架,说是此后便青云直上登上了汴京风流榜的首位,这没上榜的自然就要多多努力了;以前才子们博美人青睐通常是在丰乐楼会文,拽上几句诗词,没准就有妹妹芳心暗许;如今不行了,要想人家待见你,得,先为妹妹在宏毅寺跟人家打一架再说。好妹妹自然要有几个人争争才体现出好来啊。
自然界里。动物们争夺交配权,往往都是雄性们要撕打一番决个高下,这人类虽然会用衣服遮遮羞了,本质上也还是动物的一种,所以抢妹妹用武力解决,实际上算是一种回归自然,俨然颇有古风的。
而且是群殴,自然就人多,并且看客就更多了,这人一多要求也多。生意人的头脑总是敏感的,所以很多摊贩都过来凑热闹。附近几个村庄的人,干脆把集市也定在宏毅寺片场旁边了,三日一集、五日一会;有两个酒楼正在寺边势高一点方施工,显示出咱大宋人对商机的前瞻力。
本来老有人在庙前开片,这和尚原有些不乐意的,菩萨面前你来我往、伸胳膊动腿的,显得也不尊重不是?可人一多起来。香火也旺啊,这香火旺了和尚们也不太介意了,咱佛教开明的,有容乃大。相反是心里暗暗喜欢,要是那天和尚们打开山门,而外面居然没有群殴,少不得要郁闷一天的,敲木鱼都有些乏力。
现在出现在李清他们面前的,是这样一副胜景。
站在四周围观叫好的,大约有四、五千之众,有较好的有喝倒彩的,右手边的高坡上,起房子师傅旁若无人的骑在棚架上架木梁;左边不远处是一个集市,卖菜买布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即便里面打得再精彩,人家该做生意的照样做生意。
而被人群围在里面的,就是pk的双方阵容,人数很平均,慕容一祯带着延州过来的十几个兵丁,被人群围在当中,现在他们正围城一个小圈,互相背靠背的勉励支持,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边上趾高气扬又气急败坏指挥着四、五十个人上前围攻,是让李清乍一见啼笑皆非的王显德王少将军,敢情和慕容一祯打架的原来是他!也难怪,按照小将军一天两架的频率,在汴京街头混,要都没和王小将军练过,那简直就不该站在大街上。
刘叔也和李清一样先愣住了,他心里也一样把延州同场厮杀的那些个兵丁当兄弟看待,听说被人打了,也是憋一肚子气想来发发威,可到这一看,原来对方是自己的家主,这可就犯难了,而且那在里面叫的最凶的,赫然还是自己的小儿子。
刘叔和孙五对望一眼,脸上有些发烧,然后都把眼睛看着李清,杨家兄弟本是跃跃欲试的想动手,一看***里面,差点没笑出声来,王小将军的威名那是极大的,怎么会不认识?只有玄妙有些纳闷,不是说自己的兄弟被人打么?怎么到了儿,这些人都扭捏起来了?莫不是怕对方人多不成?
虽然是被人围攻,双方都是空手,而且慕容一祯带着人背靠背聚集在一起,场面不好看但是也没太大的危险,李清骑在马上也是苦笑不得,一行人挤进人群,李清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安小哥的时候,安小哥已经笑得要蹲到上去了。
李清他们一靠近,慕容一祯带的延州兵士可看见李清他们,不用想,肯定是来帮自己的,一时间勇气倍增,发一声喊,也不再招架躲闪,个个都是对着围攻的人扑了上去,那些围攻的人可没料到这一出,冷不提防下,被打倒好几个。
那些边上看热闹的本来以为这场群架局势已明了,这边人少,也没什么还手之力,没多大看头了,可突然又来了那么几人,然后被围攻的人一下子吃了春药一般发起威来,看来是又有帮手到了,这场架还有的看,自然要给人家鼓鼓劲的。
“好!上啊,打!往死揍!”
上千人的喝彩还把李清给吓了一跳,咱这汴京什么时候开斗兽场了?
王德显现在可是气急败坏了,妈的,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不知道汴京城里谁是老大的,已经留了手,荷,你们倒来劲了啊,王德显大叫一声:“上,把这些兔崽子都给摁倒了,小爷今天要让他们啃啃汴京的泥,给他们长长见识。”
说完一撸袖子就要往上冲,突然袖子被人给扯住,群殴啊。拉扯自己的肯定就是对手了,王德显想也不想,拧腰侧身,右手一甩袖,将那人的手甩开,左手一拳跟着就过去了,这拳到一半才看清扯自己的是谁时,收手都已经来不及了,只是最后收住了点力,没把这一拳砸实。
可就这么不怎么结识的一拳,正中那人脸上。那人哎哟一声便给打飞出去了,王少将军紧跟上二步,一探身,把上那人扯起来。
边上看热闹大叫道:“来的是帮手啊,打起来了,操,这人怎么这么没用,一拳就打趴下了,哎。边上那几个别看着啊,上啊,揍这球囊的。”
只听王德显扯着那人大叫道:“该死的,怎么是你啊。回来也不叫人送个信来!”
被打趴的那人当然就是李清了,刚才那拳来的太快。李清只来得及一侧头,那一拳便砸在他的右脸上了,他哪防备王德显会打他啊。其实李清边上也有两人的,刘叔跑人群中扯架加拽自己儿子去了,杨家兄弟也是在劝架,左边的孙五哪敢去招架自己的家主,而右边玄妙还没整明白情况,心说就是要动手你拽人家袖子干吗?人家又没防备,还是背对着你,你要打照他后脑勺一拳不就完了,就是踹屁股也成啊。
反正这两人就眼看着李清被打趴在。
得,今天这一拳算是白挨了,都没方找场子去;李清起来活动活动腮帮子,还好,就是感觉牙有些松动,强忍住痛,挤出个笑脸对王德显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少将军还是快叫人收手吧。”
王德显回头一看,可不么,见来的几个人都在拉架呢,对方那边也有人在劝,听李清又说是自家兄弟,莫不是李三郎认识的?只是这架还没打完呢!
看来没打完也是不能再打了,不都把李三郎打翻了么?王德显悻悻的叫住自己带来的人;本来那些延州兵士见李清被打倒,还发了狠要冲过来救人呢,幸好杨家兄弟赶上前,告诉他们,“没事,闹着玩呢,他们是熟人了,那王公子打招呼从来都这个样子的。”
一会这打架的不打了,看热闹的可不干了,这算那一出!打了个半截就不打了?这人品也不太好了吧,这有人做文章写了半截就不干活了,打架也能这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还好,大宋人还是很文明,骂得声音很大,可没人扔西红柿和鸡蛋,对了,这年头好像还没有西红柿,只是有人把啃了一半的馍砸了过来,也没事,是砸在王德显屁股上。
这人不管干什么事情,可都不能犯众怒,被千夫所指能横眉冷对的,怕也只有后世鲁迅那样牛人了,一干打架的别看刚才都是生龙活虎,可只贡献了一场下面没有了的群殴,心里也都很惭愧,所以不管围观人群怎么谩骂,都是灰溜溜的撤出来了,没有人象后世中国球员一样,踢球不行找观众打架倒在行得很!
据说久别重逢,很是应该亲热一番的,只是这个重逢场面很有些尴尬,虽然架是扯开了,两边里很多人还是冷样相对着的,也是,刚才还是你来我往的拳脚相加,此时要马上称兄道弟起来确实有些难。
李清浑没把刚才挨的一拳放在心上,笑着对王德显说:“清也是刚刚到家,因闻说慕容兄弟与人约斗,便匆忙赶来,没承想是与少将军起了误会,这不打不相识,莫若同去庄上喝杯水酒可好?”
也别怪李清在笑,王小将军现在的仪态确实不怎么样,发髻全乱了,披散在头上,眼睛也青了一块,衣裳也扯破了,估计这次以多欺少居然没占多大的便宜,王德显心里也很是羞愧,抱拳对李清说道:“三郎远行归来,本当为李兄接风,奈何尚有事在身,且今日之事,是兄弟鲁莽了,明日必登门谢罪,就此别过了。”
没办法,其实李清心里真是想邀王德显一块坐坐的,毕竟离开大半年了,好些事情要问问,只是人家这会子想必心里也不痛快,只好明天再说了。
与王德显作别,刘叔和孙五也过来向李清他们道别。说是明天随少公子一块过庄来叙话。杨家兄弟也过来道别,都是离家久了的,这又是到了家门了,李清也不好勉强他们一起家去喝杯酒,看着他们远去,李清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相处日久,从陌生到熟悉最后情趣相投,加上又同在天宇山与党项人一战,这感情早就深了。李清也是把他们当作自己朋友来看的,如今突然要分开,李清才醒悟到,他们本来就是人家的人。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头来看慕容一祯,奇怪了,居然头发也是乱得很,莫非李清一走大半年,汴京时兴起扯头发神功了?可惜,错过一个引导时尚潮流的机会了。
挨个看看伤势,还好,都皮肉伤,虽说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吓人,其实都是小问题,也甭废话了。回庄再说吧,有几个兵丁还畏缩的不敢来,李清笑道:“无需介意的,都是自家兄弟,今后云水庄就是你们的家。”
回到庄里,若英还守在门前等候着呢,看见李清的脸上也是青淤一块,想起当初李清与陈大才子在宏毅寺pk回来,也是这般模样,心里是又心疼又好笑,只是现在人多,心疼要只能藏在心里了。
这点伤李清没放在心上,况且本就是不怎么疼,他一进庄门就在东张西望了,园子比走的时候怕不大了一倍多?三层的小楼已经起好了一座,另外的一座工程也快接近尾声,内院的墙也早就扒倒重起了,如今这垂花门可是气派的很了。
李清在这东张西望呢,边上的张管家可就得意的很了,也不管边上有外人在场的,掰着手指头又给李清做起工作汇报来了,新买良田多少,庄园又扩大多少,新起房屋多少,他每数一项李清心里就紧一下,弄了这么多,怕是没剩下多少钱了,我的管家大爷啊,你不知道那一千匹马钱我还没付么?
可老张头现在很神气,一付劳苦功高的样子,他不知道李清心里已经踢了他多少脚了。
不过房子多也有房子多的好处,这好处就是住的人也可以多。
安置十来个兵丁,就根本不在话下,如今李清是成了家人,所以垂花门内,除了府里的杂役还有那个教习柳七外,别的男人可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所以慕容一祯他们都是安排在外面厢房里梳洗装扮。
一提起柳七,李清才想起自己庄上还住了这么一个人呢,忙问柳七去哪了?一旁若英笑道:“柳公子去了集庆军,怕也要数月方回呢。”
集庆军?这是什么方?柳七去那里做什么?
张管家忙告诉李清,这集庆军也是名,可不在边境,大约就在安徽一带,柳七走的时候也交代了的,他是受范仲淹所邀,过去玩玩,过几个月就回来。
原来范仲淹在李清去了延州之后,居然登门拜访李清,无奈李清不在,便是柳七出来应酬,上次晏殊的酒宴上两人也是匆匆一会,并未有机会深谈,如今一见之下,竟是相得的很,很快便去经常来往了,许是柳七与范仲淹交往感觉不错,所以将庄里的事情安排了下,便起程去人家那了。
这个好,李清心里也未柳七高兴,范仲淹不仅是一代名臣,名声既好,好像后来官做的也不小,有了范仲淹这样的人帮忙,这柳七的仕途怕是不会这么坎坷了罢。
这就是李清在一厢情愿了,范仲淹后面为高权重不假,可柳七能不能做官,他说了也不算,况且历史上范仲淹本来就与柳七交厚,李元昊建立西夏之后,范仲淹调去延州御边就曾邀柳七至军中,柳七还填了首词最后成了军歌,最后范仲淹回了京城为相,又亲自推行了庆历新政,可柳七始终还是没混到什么官。
进了垂花门,连李清与若英的居室,早就翻修一新,弄得李清连一点亲切感都找不到,匆匆沐浴梳洗完,李清便赶到正厅,虽然延州的那些兵卒们位微贱,可总能算是他李清可以放心的人,刚才刘叔他们的辞去,给李清心里很大的震撼,此次去延州,幸好有刘叔他们随行,否则仅靠他和安小哥两人,又能做成什么事情?怕是小若风都还在党项人哪里为奴受苦的。
来了这大宋,李清第一次感到自己人单势孤了。
来到这正厅,让他眼前一亮的,却是玄妙这道人,原来那身邋遢打扮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此刻玄妙一身崭新的青色道袍,头顶朝天冠,手上也是持着一柄拂尘,显得丰神俊朗,乍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仙资道骨。
那玄妙见李清入厅,起身一个稽首,微笑说道:“天尊无量,钟南山青牛观玄妙,见过李施主。”
李清那个围着玄妙转了圈,也是大笑道:“还是这样的好,道长气宇非凡,隐然神仙中人,这汴京之中,那身邋遢打扮,还是少用些的好。”
玄妙也笑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世人皆以衣冠取人,故反其道而行子,徒相戏耳,公子眼里,视衣冠如无物,奈何复衣冠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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