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详情,那得叫慕容一祯来了,因为陈全负伤了,究竟杀了多少党项人,他也是看的军报,打扫战场是石元孙的援兵干的,只有慕容一祯在场。
“所获几何?”说话的是晏殊。
“取首级九百八十四人,生擒九人,俘获良马四百余匹,另有十余贼兵翻山而去,追赶不及。”慕容一祯答道。
“真是党项精兵么?怕不是些老弱之众吧,否则怎地如此不济事。”钱惟演插口问道。
“乃是银州的城守军,敌酋银州守备野利都赤亦已伏诛,皆是青壮,并非老弱之军。”慕容一祯一字一顿的答道。
太子欣喜的问道:“可是李三郎一箭射下来的那个么?真有熊那么壮。”
李清忙笑道:“并非我一人所射,想是乱军之中误打误撞上的。”
那钱惟演不识相的很,又蹦出一句道:“只怕言下有虚吧,据传李三郎也是在场的,如何对这些许情况不知,连陈大人也是不明,莫非都去搬援兵了么?”
这话可真是歹毒的很,什么搬援兵,不如直接说人家逃跑好了,慕容一祯倒沉得住气,“陈大人与李公子伤势过重,皆是被人抬下去,因此后情不知,下官却是一直在场,若有虚言半句,可取我项上首级。”
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台上的这些官儿谁不是八面玲珑的,马上有人高声说咱大宋的兵威岂是那些蛮夷可冒犯的,汉陈汤曾说一汉兵可敌五匈奴,咱大宋也不差,瞧见没?五百灭一千,怕是不比汉兵差的。
接着有位会算计的就在那宣布成果了,一个当五个,那咱们其实就是二千五百人,二千五百人击杀一千敌兵,那当然是合理的很了。这还不要说咱们是堂堂正义之师,光人数上就占了优。
龙卫军都指挥使就更加了,人家今天出风头了啊,说话不仅抑扬顿挫,手还配合的一舞一舞的,很有些一挥手就把契丹啊党项人都给灭了的气势。
可钱惟演还不罢休,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问道:“既是如此精兵,为何不敢与龙卫军演上一阵。素闻西兵强悍,也正好为我等开开眼界,这位小将军,可敢一试?”
李清心里听得那个恨啊,眼瞧着大家都顺着台阶下不就完了,干吗非要撩出火来,不要说根本就不可能赢,就算是赢了又怎么样?有你钱大人什么好处没有?
就算慕容一祯脾性再好也是忍不住了,被抓上来一通盘问的,先是怀疑弄虚作假。然后又说党项人不堪一击。难道那么多兄弟白死了?现在又问我敢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慕容一祯也没理钱惟演,而是抱拳恭身对太子说道:“任凭太子驱弛,末将敢不从命。”
慕容一祯受了激,李清可不能不出声,本来就是来帮陈全解围的,李清忙笑对太子说:“太子容禀,陈大人等虽是延州调任的,可如今这手下非是大战之人,且人数也少,如何是龙卫军对手。”
太子却不解的说道:“父皇赐我亲军之时说了,此皆骁勇之辈,为何不速速调来京城。”
来bsp;陈全和李清心里都有些难受,谁说没有来?五百多弟兄虽说大战只折损了三百来人,可后面因为伤势过重又死了几十个,胳膊腿都整齐的也就只剩这十几个了,陈全还恨不得把那些伤残的都带来呢,你们只问斩获了多少,怎么不问问自己死了多少呢?
太子欣喜说道:“如此虎贲之士,怎可不见见,快快叫上前来我看看。”
晏殊听了有些皱眉。太子还真是孩童心态的,那些粗鄙之人有什么好看的,再说看台就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容的下那么多士兵站的?正想出声叫慕容一祯带士兵台下列阵呢,慕容一祯听太子发话早转身下台去了。
不多会那十几个延州兄弟全上来了,土根他们哪见过这阵势,只觉得眼前到处是长长的帽翅,而且别人都在打量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个行礼法,个个浑身满汗的低头呆站在那里。
“便只这么些么?李三郎,不是一个指挥么?”太子问道。
李清惨然一笑,“能来的都来了,便只剩这些人了。”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你以为敌人都坐在那里等你砍?
满台肃静,只有太子喃喃低语道:“便只这么些么?便只这么些么。”
陈全倒反应过来了,抱拳说道:“启禀太子,还有石公爷的两名侍卫和王侯爷家的两名随从,俱是骁勇过人,杀敌无数,因不是军身,故未曾叫来。”
可小太子还是说道:“便只这么些人么?”
这当儿土根倒忍不住了,他也不知道这里没他说话的份,见太子依旧在问,便大声说道:“太子,还有一人的。”
“哦,是谁?”
“是李公子的若英娘子,她也在场的。”土根说道。
只听钱惟演一声冷笑,“胡闹,两军阵前岂容得一妇人,妇人在军中乃是不祥之兆,虽尔等侥幸获胜,有妇人怠慢军心,因此折损如此之重,边报为何不提及此事?”
操,李清本来是想为陈全找个台阶的,没想到这钱惟演还真盯上他了,李清这会就想扑上去照钱老头脸上就是一拳了,只听陈全喝道:“若英娘子击杀数名贼寇,先不愿弃李公子而去,后死战不退,阵式因此而得保,妇人又怎地!如何怠慢军心,如何不祥?无非便是一战么,若是我延州儿郎俱在此,打便打,怕得何来!”
完了,陈全这一说,李清都忘了要去揍那个钱“芳尊”了,折腾了这么久,无非是陈全不愿意和龙卫军对演,现在这话一说,不但转弯的余地没有了,恐怕还要得罪那些禁军将领了。
那些个都指挥使还没出声呢,晏殊却是轻笑一声道:“将军果然是员勇将,端地威风。只是在陈大人眼里,禁军便如此不堪么?”
挑拨,绝对是挑拨,李清眼见着那些禁军官儿脸上都有些变了,本来厢军转禁军就已经是很好了,偏偏陈全因为那个什么“逍遥游”一下子便升成副都指挥使,而且还赐为太子亲军,而且待遇同比上四军。已经不知道多少同僚眼红了,现在见陈全说什么延州儿郎,这心气如何会平?
李清忙对太子说道:“陈大人初到京城,诸班事儿都不熟,且龙翔军中的士兵久疏战阵,如此仓促上阵,怎会是上四军的敌手,若能在禁军中挑选精锐,加以操演,必能还太子一个虎贲之师来。”
这话太子可爱听。“好。我的亲军自然要最好的,李三郎,我可找你要了。诸事儿我全不理,一月之后,你便还我个虎贲之师罢,届时狠狠收拾那些骑马的。”
晕了,李清是帮陈全说话呢,怎么最后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了,再说这么做也不合法度啊,咱是什么身份?李清赶忙推辞,太子却耍开横了,之前陈全死活不肯打。现在好不容易同意了,又轮到李三郎推辞,太子不高兴的说道:“若是我的亲军不堪事地,又要他何用。”
陈全、慕容一祯和延州那些弟兄们倒是一脸坦然,太子这话也没错,做亲军的要是松包软蛋,确实是没资格,可李清不这么想啊,一个月时间。开玩笑了,这是操演,不能伤人命,否则李清出钱做他五百把弩,多多都不够杀,拿着些木根根怎么去抵挡奔驰而来的战马?
而且还不能败,否则陈全这干兄弟的俸禄啊前程都要打折扣了,李清四周乱递眼神,这明显不合法度的事情怎么没个大人出来说说呢,不是平时最爱讲这个么?
都想看我的笑话?
都坏人!一会我在酒里全兑上水给你们喝!
水云庄里歌舞升平,酒杯与筷子齐飞,面孔共烤肉一色。
往酒里兑水,那只是个笑话而已,李清还恨不得都是高度酒呢,最好把这些人全灌迷糊,这么多次请客吃饭,李清就今天表现的最积极,因为今天他要拉关系套近乎了。
陈全为什么不愿意和龙卫军操演?他没种?要是是敌人要他拿刀子去拼那是二话不用说的,在京城里做禁军,无论输赢都没有好结果,本来升官过快就已经招人恨了,李清很理解陈全为什么不肯打,不过现在既然话都说死了,李清只好想办法让后果最小,所以趁着几个新曲子吸引大家的注意,李清端着酒杯就凑到武将的这一桌来了。
要说李清想耍滑头叫王德显放水,那才真是扯淡,既然答应了打,自然就要争胜,王德显还笑笑的对李清说三郎勿急,自不会让你为难的。李清倒较了真:“德显可不要夸口,你怎知我必定输?莫若你我下个彩头可好?”
王德显哈哈笑道:“怎地三郎真要与我见个真章?这一月之间你如何便有强军的。”说了一挤眼睛,“陷马坑绊马索皆不能用,你那招儿怕是使不出来。”
李清捏着酒杯笑道:“闲话休提,莫若你我兄弟便赌上一赌,如何?在座诸位大人都是见证。”
王德显一拍桌子,“好,便与你赌了,若是我赢了,三郎前儿说的可以任意飞翔的‘逍遥游’便得让我占个先儿。”
“好。”李清也笑道:“若是你输了,把那刘叔和孙五便给了我如何?不会薄待他们的,我这庄子一直缺人,德显也知道的。”
王德显一指李清,“你倒打得好算计,怕是早想问我要人了罢,刘叔还得问问家父才行,孙五便给了你如何?”
李清拱拱手对着满桌的人说道:“诸位还有何人愿与我赌上一遭,若是我输了,瞧那歌舞有趣不?我便派人上门传授如何?”
龙卫军的都指挥使今儿高兴呢,也是哈哈笑道:“李公子我也与你赌上一赌,歌舞本官兴致不高,只是前儿见的夜合欢说是出自李公子之手,要是你输了便给我做上一百个如何?”
要是我赢了呢?
那都指挥使嬉笑道:“莫非李公子瞧上王小将军了?只是我却做不得主,给你不得,还是换别样吧。”
王德显这大男人我要来干吗?李清笑道:“无他,若是在下赢了,都指挥使便把王德显打上二十军棍。消消我的怨气,他若不是今日如此威风,怎生这许多事来。”
那都指挥使使劲给李清肩膀一拳,咧着嘴乐道:“就这么定了。”
难怪王德显见人就爱打,莫非是龙卫军的传统?
还有这般赌法,满桌都乐了,神卫军的都指挥使也是叫道:“我也来,也不要学甚的歌舞。也要夜合欢,若是输了的话,我便叫人将王小侯爷捆了来让你亲自打如何?”
好,这个更好,李清受了。
高公爷,不,高大将军,咱们赌什么?不赌?你支持我李清?没劲。石小公爷呢?见李清找上他,石小公爷连连摆手道:“我明儿便把杨家兄弟叫来你庄上罢,三郎休打我主意了。”
这边桌上一开闹。其他桌的官儿也听见了。许是酒意都上来了些,都跑上来凑趣,眼馋着丁相爷家的歌舞。据说就是李三郎派人教授的,这文官儿还是爱好歌舞的多,这个说拿自己诗集赌,那个说拿家传的古琴赌,李清还都受了。
晏殊不肯赌,倒和李清笑道:“歌舞是必要三郎派人教的,若是再送些夜合欢更好,若是三郎异日有暇来我府上一叙,瞧上些什么便送与你如何?”
这个才是厉害,东西都要了。不说给钱的,莫非李清还真好意思上人家家里抢去?难怪官做的好。
可惜太子是李清的支持者,否则和太子赌一把没准有赚头的,不过气氛也闹得差不多了,给李清这么一闹,没几个人把一个月之后的操演当成禁军之间的大事了,反是都和李三郎过不去多,都盼着李清输。
教教歌舞有什么关系?只是想我李清输,怕没那么容易罢。
既然气氛好了。李清找几位掌兵的要人就简单多了,本来用太子的名义更简单些,不过李清还是愿意让人家乐意的好,他打算除了龙卫军外,每个军里都要上一些人,不过骑捷军的都指挥使死活不同意,嚷嚷着龙翔军本来就是骑捷军里出来的,要挑人么,当然得紧着骑捷军来。
在人家一力坚持下,并且也说的在理,李清也只好答应了,再说每个军要人这手续也确实麻烦,人家都指挥使说了,明天就让骑捷军改在李清这地方操演,反正有太子的名义在,谁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从头到尾,李清都没和那钱惟演说上一句话、正眼看过一下,羞辱人未必是要*骂的,那钱惟演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在那里如坐针毡,未到终了,便告辞匆匆而去了。
来这大宋李清可没想得罪谁,特别是在历史上还留下过名字的,李清打心底都怀着仰慕之情,可不愿意得罪不是怕得罪,有些人还非要得罪得罪不可地!
曲终席散的,自然要到新修的园子里逛逛了,一班骚客才子指点文字,挥斥酸调的李清也没心情陪着,刚好太子要一定要见见若英,李清便陪着太子进了内院,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一大群宦官宫女们进去,把若英吓得不行,李清大大方方的把云三娘和谢大娘介绍给太子,不曾想太子也知道谢大娘,看来秦时楼的名气的确不小。
太子还非要追问像若英这般纤纤细细的人怎么可以杀敌,李清没奈何才把那只短弩拿了出来,这一拿出来自然就收不回去了,因为太子还记得李清答应过要给他做一只小弩的,这只弩可是被若英当宝贝儿收藏的,只是太子坚持要也只能割爱了。
瞧着房间里除了雷允恭外也没别的人了,小太子仰着脸问李清:“三郎,那党项人真的不堪一击么?”
李清也是收了笑脸,郑重其事地说道:“太子休要掉以轻心,那党项人好勇斗狠,假以时日,必成我大宋心腹之患。”
见太子也是默默的点头,李清搞不明白这小人儿究竟明白多少严重性,可他又不好乱说的,心知太子肯定忧心一月之后能不能赢龙卫军呢,李清肃容道:“太子放心,李清必竭诚以报。”
夸口能赢,的确是早了点,别看李清在酒桌上嘻嘻哈哈,他可一点没想输,这不,送行告别一顿忙乱,当正厅里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李清一脸的严肃。
除了妙玄、慕容一祯、陈全和安小哥外,还多了宋祁,这位即将的状元郎一听说李清要训练士兵对抗龙卫军,死说活说要留下来帮忙,还叫他大哥把他的行李都从京城里送过来,李清也只好由他,再说小宋这人在历史上为人的名声不错,更兼诗酒风流,李清也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陈全起身抱拳对李清谢道:“今日之事全赖公子解围,陈某多谢了。”
奇怪了,你谢我什么?大家一同从疆场上厮杀过来的兄弟,讲这些虚套做什么?李清瞪了陈全一眼,别看刚才在酒桌上嬉笑,李清可没想着要输。
“陈兄、一祯,一月之后我等一定要赢,非是李清害怕失了颜面,输不起这身外之物,若是输了,京城里的这班人必定以为边军懦弱无能,无甚作为,如此何以面对苦寒之地守边的将士,何以慰战死的兄弟在天之灵!因此不但要赢,还须打出个威风来,愿各位助李清一臂之力。”
慕容一祯、陈全和安小哥倒还知道李清上了战场不是个怕死的,妙玄乍见一直散漫的李清紧绷着脸坐在那里,与平时盼若两人,有些吃了一惊,而那宋祁瞧着与想象中大不相同的李清心里倒激动上了,莫非那些戏词里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