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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合上,房内一片寂静,姜艾慢慢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也许是这些日子被他这样吓过太多次了,姜艾竟然没了起初的慌乱惊恐,心里只有气恼,恼他的轻浮之举,恼他对自己的不尊重。光今日就被他气到好几回,还有一次竟没出息地哭了,回头想起来便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姜艾倚在床上,幽幽叹了口气。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这一世竟会出此变故。

气消得很快,这些日子有静荷细心照顾着,她已经习惯晚上洗一洗再清清爽爽歇息了,今日被那土匪折腾几趟,身上抖出了层汗,可惜静荷不在,时间又太晚,姜艾只得先忍一忍,将就着睡下。

翌日清早,已经过了往常静荷来伺候她起床的时刻了,却迟迟不见人,姜艾便先披上衣裳,坐在榻上向外头叫了一声。

没人应,正纳闷着,门哗地一声被推开,有人抱臂走进来:“叫什么?”

是那日从后山回来时,在马上见到的赭衣女侠。姜艾怔了怔,她能看出对方脸上不加掩饰的不耐之色,便问道:“静荷呢?”

“她丈夫伤着腰了,没工夫伺候你。我名唤碧柳,是大当家从白虎帮救回来的,以后都是我在这儿,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静荷丈夫受伤,姜艾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也没人同她知会一声。也是,她一个被绑架的人质,有人照顾已属幸运,还想要交代,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看得出来这人并不喜欢自己,但姜艾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便客套地笑了一声,道:“那便麻烦碧柳姑娘了。可以请你帮我打些热水吗?”

碧柳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好半天才回来,将端来的水盆往木架上一搁,一个字都不愿多说,扭头便走,丝毫没有帮助她的意思。其实也不要紧,姜艾自己也可以,穿上鞋慢慢走过去,手指碰了碰水,却发现是冰凉的。

已经快到三月,天气渐渐回暖,但高山上本就比城里要冷一些,尤其是这山间之水,依然冰冷刺骨。静荷从来都为她打的热水,这位碧柳姑娘呀太应付了,姜艾内心一时有些复杂,却没有责怪谁的资格。

将就着用冰冷的水洗漱,姜艾出了房间,院子里却没人,丁师傅和木通今日竟都不在。姜艾等了片刻,碧柳才慢吞吞出现,瞧见她在廊下站着,便道:“你起得太晚了,膳堂已经没饭了。”

姜艾一时没言语,碧柳又道:“不用看我,我不会做。”言罢拉了把椅子往院子里一坐,拿着块布开始仔细擦拭手中的剑。

这人真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姜艾知道静荷单独为她准备饭食的小厨房在哪儿,便自己过去,亲自动手淘了些糯米,放了一些青菜进去,试着煮了碗简单的粥。

这是她两世来第一次下厨,好歹是煮熟了,可以入口。那碧柳跟过来瞧了眼,鄙夷地撇撇嘴,径自走开。

一上午除了碧柳,草堂再没出现过第二个人。没有静荷说话,没有木通偶尔得闲来与她玩,也没有丁师傅忙忙碌碌令人安心的声音,连懒懒都不见踪影。实在无趣得很,姜艾打算出去走一走,谁料那碧柳却阻止她道:“你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姜艾不解。那土匪头子明明已经允许她在寨子里走动,这几日她每天都会出去散步,怎么突然又不许了?

碧柳懒得同她解释,冷冷道:“你自己回去,别逼我动手。”

她会功夫,又对自己不满,若真动手怕是不会对自己客气。姜艾默默看了她片刻,扶着墙慢慢走回去。

短短几日,她已经体验了几种不同的待遇,这些人,还真是难以捉摸。

碧柳一直盯着她走进去,看着门扇关上,不屑地轻嗤一声,拎着自己的剑大摇大摆离开了草堂。

昨日的肉没吃完,还剩了不少,今日膳堂的菜色便比往常要丰盛一些。晌午碧柳在膳堂用过膳,又进了后厨,问厨子:“刘师傅,昨个儿剩的饭菜还有吗?”

“今个儿还有这么多菜呢,你要昨个儿的剩饭做什么?”

“这你就甭管了,”碧柳笑嘻嘻道,“我自有用处。”

刘师傅纳闷不已,依言弄了一些给她。

碧柳端着食案回到草堂,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姜艾房门进去,将拿来的饭食放在桌子上,像叫犯人似的:“吃饭了。”

这次没急着走,她站在一旁等着,亲眼瞧着那个瘸子女人走过来,脸色在看到饭菜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碧柳眼中露出得意之色。

那是已经冷掉的饭食,几种菜肴混在一起,乱七八糟,难以入目。姜艾蹙眉,她又不傻,自然能猜出其中有问题,抬眼看向好整以暇站在桌旁的碧柳,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挑衅之色。

“有劳碧柳姑娘了。”姜艾没什么表情地说,接着转身走回床榻。

“你不吃?”身后人扬声问。

姜艾淡淡道:“我不饿。”

反正不管她吃与不吃,自己的目的都达到了,碧柳心情颇佳地将东西端走,直接拿到马圈,丢给了拴着的几只狼犬。

晌午歇了一阵,肚子便抗议起来,早上吃的便少,中午丁点没吃,这会儿胃里便有些难受。姜艾下榻走出房间,那碧柳已经不在了,她走去小厨房打算自个儿弄点吃的,却发现早上还在的糯米和一些蔬菜,此刻全都不见了。

这人到底有多厌恶她,竟针对她到如此地步。姜艾深深感到无力,只好回去继续躺着,无事可做,便胡思乱想起来,开始回忆从前还在家中有父母疼爱的日子。

这一日过得真是难熬,直到傍晚时分丁师傅和木通双双回来,姜艾才总算有了点盼头,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两人都背着药篓子,丁师傅正将木通背上的篓子取下,认真将各种药草分门归类。

姜艾正要上前,木通便叫了声姜姐姐,笑着跑了过来。姜艾忍不住也笑了,问他:“跟师父去采药了?”

木通点头,用手做扇子在面前扇了一扇:“可累坏我了。”

“臭小子,”丁师傅一边捡药一边道,“让你采些药就喊累。”

“师父,可是您先嚷着腰酸,我一路扶您回来的。”木痛抗议道,“您这算不算忘恩负义啊?”

姜艾笑着听师徒俩斗嘴,拿出帕子给木通擦了擦额头的汗。

木通很快跑去帮师父的忙了,他小小年纪已经认得许多药草,给师父打起下手熟练又准确。他们眼力极好,有些在姜艾看来长得一模一样的叶子,却被分成了不同的两类,姜艾觉得有趣,便走上前看着。

丁师傅对医术怀着赤诚之爱,热衷于将其发扬光大,此刻见小姑娘有兴趣,立刻滔滔不绝地同她讲解起来。

姜艾听得认真,记忆力领悟力都极佳,只听一遍便记得**不离十。丁师傅愈发惊喜,像捡到宝儿似的,问她有没有兴趣跟他学医。正好姜艾每日待着都倍感无聊,学些东西打发时间也不错,欣然点头。丁师傅大喜,立刻回去拿了几本已经严重磨损的医术出来,吹了吹上头的浮灰,颠颠塞给她:“这些书乃是我丁家几代行医留下的心得,你先拿去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姜艾立刻双手接过,郑重向他道谢。丁师傅摆摆手,笑得开怀。

她拿了医书回房去看,木通帮师父收拾好药草,敲门来找她,有些好玩地问:“姜姐姐真的要拜师父为师吗?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叫我师哥了?”

姜艾被他逗笑,弹了下他脑门。

她倒不是有多想要学习医术,只是无聊得紧借以打发时间。关键是她留在这里是被迫,若是有机会定会毫无犹豫地离开,尽管如今看来这机会实在渺茫。她不想辜负丁师傅一番心意,因此拜师还是算了。

姜艾已经许多日没有沐浴了,每日擦身是远远不够的,一日日将就着过去,她想要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的愿望愈发强烈。早早便与静荷商量好了,等她伤口可以沾水,便让她痛痛快快沐浴,只是如今伤口好了,静荷却不在,换了个阴奉阳违的碧柳,拿凉水和隔夜饭来糊弄她,又怎会愿意为她烧热水洗澡?

静荷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也许不会再回来,寄希望于她显然太过被动了。傍晚碧柳再次过来时,姜艾便将这事提了一句,不出所料,只听她嗤了一声道:“大小姐,这里不是你们姜府,没那么多热水给你用。我们洗澡都是去水潭洗的,你要不是不怕冷,我现在就带你去。”

姜艾还能说什么,只得暂时歇了心思。

毕竟比起沐浴,吃饭问题才是更迫切的。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去求助丁师傅的打算,意外的是静荷突然过来草堂,送来一盅大骨汤,交给了碧柳:“小刀做大锅饭做惯了,这汤一熬便是一大锅,索性送一些分给大家,你拿去给姑娘和丁师傅尝尝吧。”

碧柳对她还算客气,和气地道谢。

姜艾想要见见静荷的,但她脚不利索,走出来时静荷已经离开,她颓然叹了口气,转身回来。

碧柳很快便端了一碗汤过来。静荷送来的东西,姜艾自然是放心的,但她还是高估了这个碧柳的良心,拿瓷勺子舀起一勺,刚尝一口,便蹙起眉。

齁咸。

她放下勺子,抬头看着碧柳,后者倚在门框上,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漫不经心地甩着手里的绳子。

姜艾起身,正欲走开,余光中忽然闯入高大身影,视线转过去,看到了昨天把她气得半死的土匪头子。

他一进来目光便直勾勾盯着姜艾,碧柳立刻站直身体叫了声大当家,他没听到似的,毫无反应。

这会儿姜艾看到他都顺眼不少,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碧柳的所作所为告诉他。念头刚冒出头,顿时对自己感到不耻,她恨他讨厌他,如今却指望着他为自己出头?

未免有些可笑了。

她心中纠葛的念头黑熊全然不知,看了眼桌上只喝了一口便放下的汤,又望向她:“怎么不喝?”

姜艾瞅着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小心眼儿,一脸平静地说:“味道有些重了,我喝不惯。你想喝便喝吧,放着也是浪费。”

她看到碧柳霎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心里不禁冷笑。

这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呢。

黑熊心头有些美滋滋地,端起碗便喝下一大口。然而下一瞬,眉头便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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