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珊气急败坏,正要还嘴,忽然愣住。
这手感,不对......
犹豫间,周嬷嬷伸手去夺布偶,翠珊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夫人,”比对一番之后周嬷嬷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啊。”
程夫人冷冷地看了看嗫嚅的翠珊,又看了看一脸从容的谢芝缨。
“青鸢、玲珑,”她冷冰冰地开口,“你们也看看。”
周嬷嬷年岁大了,老眼昏花,这俩丫头都是绣活儿拔尖的。
青鸢和玲珑每人都仔细看了一遍,看完禀报说,荷包和镇魇的布偶确实是同一个人做的。
也就是说,这恶毒诅咒的偶人,是翠姨娘做的?
谢芝缨看着程夫人说:“夫人,您头上的抹额,还是翠姨娘孝敬的呢。儿媳冒犯一句,倘若夫人还不信,就把抹额摘下来比对比对。”
翠珊和红玉的刺绣功夫,都是谢芝缨习女红的时候跟着一起学的。谢芝缨学得快,掌握之后反倒不怎么做,但她和红玉都对翠珊的针法谙熟于心。发现翠珊的阴谋后,她们便来个将计就计,用同样的布匹做了小布偶,通过朵朵,命人找到翠珊放置的布偶,替换了过来。
见儿媳把话说得如此笃定,程夫人沉默了。她把手探向额头,却迟迟不动。
翠珊眼珠子一转,哭着磕头,却不是冲程夫人而是谢芝缨:“姐姐,你这又是何必,你嫌我和琰妹妹抢了世子,直接开口说就是,若不是姐姐身子不便无法服侍夫君,世子岂会频频光顾我们这里。姐姐做了这样的布偶,还模仿我的针法,倒叫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翠姨娘,你此话当真?”程夫人厉声喝问,“说瞎话可是要遭报应的!”
“要有半句假话,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九世不得超生!”翠珊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谢芝缨手脚都冰凉,心也是凉的。程夫人不摘抹额,却对翠珊的话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说明什么?
---程夫人心里也是巴不得她“认罪”的。
她暗暗苦笑,是啊,真认罪了,程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以此要挟,对她,对谢家,提出各种贪得无厌的要求!比如给程家亲族科考行方便,又比如,把她的嫁妆收归公中!这些天她理家,早就发现了瑾宁侯府入不敷出的窘况。
蒋淑琰真正的病因,在程夫人心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让她这个儿媳亲口承认,她出于嫉恨,镇魇了生病的侧室!
“翠姨娘,”谢芝缨缓缓道,“为人莫说过天话,人在做天在看,你为了让我倒霉,不惜发这么毒的誓,当真不怕九世不得超生么?”
翠珊猛地抬头,额上已磕出一大片青淤,双目透出刻骨的毒恨:“姐姐,人在做天在看,这话也留给你!布偶是谁做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当然有数,这镇魇之道,从来就不是我谢家女儿擅长的。”谢芝缨傲然道,“我若是精于此术,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厚颜无耻地跪在这里构陷我?”
程夫人是故意装白痴吗?既然翠珊和蒋淑琰床铺下都有布偶,怎么就蒋淑琰病倒了?
翠珊马上抱着头哀呼,说自己头疼,不住地求谢芝缨高抬贵手放过她一条贱命。
这时几个玉澜苑的小丫头一阵风般地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捧着一只青布包,说是从谢芝缨房中的箱子里发现的。
程夫人打开来,发现是一些碎布,从花色判断,与布偶出自同样的布料。
“谢芝缨,你还有什么话说?”她这时再也不慈祥地叫“孩子”了,“证据确凿,你还嘴硬?”
谢芝缨冷笑道:“夫人看得明明白白,一应针线都出自翠姨娘之手。翠姨娘从前贴身服侍我,她有我房中箱笼的钥匙也不稀奇,她对我的作息习惯了解得清清楚楚,想钻空子陷害我,我根本无从防备。夫人觉得这算什么站得住脚的铁证?”
“不管怎么说,东西可是在你房里发现的!”一直装难受的翠珊恶狠狠地插嘴。
“呵呵,哪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放这么个脏东西到我房里,真是碍眼。”谢芝缨凉凉地说,“翠姨娘,你确定把做布偶的所有料子都塞进我箱子了么?你确定你房里没有剩些边角料?”
“当然没有......”
翠珊刚吐出四个字就发现这话不妥,急忙赌咒发誓地说自己是清白的,还主动掏出自己箱笼的钥匙,说不信可以现在就查她的卧房。
“嗯,你不让查也得查。”谢芝缨说着看向程夫人,“是不是?夫人。”
程夫人只觉头更疼了,心里也感到不妙,这个儿媳怎么这般从容呢?
然而她也无法阻拦,只好命周嬷嬷带人去搜翠珊的屋子。
一番忙活之后,周嬷嬷捧着一个更大的布包走了过来,包袱一打开,里面不仅有一模一样的碎布料,还有没用完的纸条,绣花针,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看起来像是咒语。
“哎哟哟,看看这个,这才像个懂魇术的样儿。”谢芝缨拍手,“翠姨娘,你是少放了一个布包,还是放错了布包,把小的当成大的塞我箱子里了?啧啧,好多布料啊,我看看......嗯,你做了不止一个吧?除了这两只用来陷害我的布偶,还有没有多的?红玉,你去我床铺下找找看有没有。”
红玉正要离开,谢芝缨又盯着程夫人道:“夫人,是不是也查查自己的卧房里有没有,哦对了,还有老夫人的。”
“你!”翠珊冲了过来,“谢芝缨你血口喷人!”
谢芝缨轻巧地避开,不等程夫人发话就站了起来,笑着说:“夫人,望您明鉴,是谁血口喷人,一查便知。得抓紧噢,如此邪物。我看夫人似乎已有些不舒服了,要是老夫人也不舒服就惨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外面跑来几个惊慌失措的丫头,正是如意堂的下人。
“夫人,”丫头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夫人忽然晕厥了过去!怎么扎人中都弄不醒!”
话音未落,程夫人两眼一翻,也人事不省地倒在了地上。
......
大夫请来了,扎完针,程老夫人和程夫人都醒了,而蒋淑琰,看起来也似乎气色好了一些。
如意堂和玉澜苑的搜查结果也出来了。同样的几只布偶,送到了周嬷嬷手上,针线活计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这下翠珊再也无从辩解了。谁都知道,她最近得了宠,频繁光顾老夫人住的如意堂和程夫人住的玉澜苑。尤其是如意堂,谢芝缨每日只去玉澜苑请安,其余的时候都在忙着理家,程夫人前往如意堂的时候,独独带了翠珊陪同。
谢芝缨根本没去过如意堂,那么如意堂的布偶就不是她放的。同理,玉澜苑、临风居那些布偶当然也和她没关系。
那个小布包,当然是翠珊搞的鬼了,下人们事后在她房里还搜出一串钥匙,和谢芝缨那串钥匙一样,果然是她有心偷偷配的。
至于翠珊这么做的动机……
“哼!我现在才知道这贱婢有问题。早先就有个男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她院门口,还是毒死的。你们都瞒着我老婆子,怎能为了息事宁人,随随便便就把那男人的尸体埋了?那必定是她的奸夫。现在贱人怨恨上咱们全家,使出这样恶毒的招数儿!”
如意堂里,一群女人躬身垂头,围着正中央的白发老太太。程老夫人怒火冲天,觉得自己差点受小人暗算,堪称劫后余生。她了解了和翠珊有关的事之后,开始痛斥儿媳。
程夫人讪讪地立在程老夫人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回嘴。
“芝缨,说起来她还是你院里的,祖母想要狠狠罚她,不过,得跟你说一声。”
翠珊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到了柴房,等着最严苛的惩罚。
一雪冤情的谢芝缨点头:“祖母说怎样处置都行,孙媳当然听长辈的。”
“那好……”
程老夫人还没说完,病殃殃地被丫头搀扶着站在一旁的蒋淑琰忽然打断了她:“老夫人,孙媳觉得,咱们家已经死了一个人,不宜再行过于暴戾之事了,这会积累怨气,到头来伤害的说不定反倒还是咱们自己。”
程老夫人一愣,蒋淑琰声音嘶哑地说:“您看,好几位哥哥都还要科考,芝缨姐姐身上又总也干净不了,世子也要很久不回,再者……”
程老夫人见她面露难色,心里明白她没说出来的话。她是在说侯爷。程老爷招皇帝不待见了,瑾宁侯府的爵位极有可能不保啊。
“老夫人,咱们家现在似乎到了多事之秋,该多行善积德,化解厄运,驱散怨气才是。”蒋淑琰说着咳嗽了起来,用丝帕捂着嘴,断断续续地接着说,“所以……咳咳……是不是留翠姨娘……翠珊……一条命?”
谢芝缨抿紧了唇。布偶的事,蒋淑琰十成十和翠珊有所勾结。不知翠珊是如何给蒋淑琰洗脑的,在事败后得她如此袒护。
留着翠珊的命,哪怕做最苦最累的活儿,也是相当于在程家埋了一个火.药桶,随时会爆炸。
程老夫人垂头沉思,一直旁观聆听的程二夫人却开口了。
“母亲,儿媳觉得淑琰的话有道理。”程二夫人小心翼翼地笑着说,“翠珊这条命虽贱,可万万不能断在咱们手上。”
程老夫人浑浊的老眼闪出精光:“那你们说该如何处理?”
“呵呵,母亲,这又有何难。”程三夫人得意地看了看灰头土脸的程夫人,朝程二夫人走了几步,仿佛站在同一个阵线上。
大房吃瘪,最高兴的就是二房三房了,现在让她们出谋划策,她们要积极表现。
“不要说嘴,赶紧讲!”程老夫人脸色很不好看。
程三夫人乖巧地笑:“是。母亲,依儿媳看哪,这等毒妇,痛打一顿出出气,然后随便找个人牙子来,卖了她,不就完了?”
“卖了她?”程老夫人冷哼,“人牙子再把她卖进哪个高门大户,那她说不定攀了高枝儿了,这样不是还便宜了她!”
程二夫人想了想道:“那就找家最低等的窑子,把她卖进去,谅她在里面也活不了太久,唔,就是活着也是天天受罪。她这都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到咱们头上。”
程老夫人不说话了。
“此外,咱们全家再多烧烧香,请高僧来给咱们家驱驱邪气,求个福兆。”程夫人也不甘示弱。
程老夫人看着三个儿媳,又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的谢芝缨和蒋淑琰,终于点头。
“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