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子妃和逸王妃一起来拜访谢芝缨。
“……六弟妹将这园子打理得真是好。”走在鲜花盛开的园子里,太子妃啧啧赞叹，“去年我来过一回，哪里有这般景致！果然殿下说得不错，六弟身边要没个女人，府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花园不大，墙边是一排高大的银杏树，刚刚入秋,只有少数树叶变色,远远望去青翠中夹染了浅黄，近处又是色彩缤纷的鲜花,十分美丽。
逸王妃盯着树上挂着的沉甸甸的绿色银杏果,又回头看了一眼谢芝缨白里泛红的,比未出嫁前还要美上几分的脸,暗暗感叹。男人好不好，看他的女人什么气色就知道了。
她附和着太子妃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是极。六弟和六弟妹真是天作之合,真真叫人羡慕。”
谢芝缨客气了几句。逸王妃曾经还想让她做逸王的侧妃呢，真那样的话，现在她该夸百里昭和奚珮晴是天作之合了。
逸王妃又随意说了些别的，便提起前一天向皇后请安的事来：“六弟妹,怎么你不知道呢，大嫂和我都早早地得了信儿,偏你这么惨,白跑一趟。那些疏忽大意的奴才就是懒。”
谢芝缨顺手牵过一朵嫩黄的月季,抚摸着花瓣淡淡道：“没什么的，左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母后也没有责怪我，还留我吃点心说话。”
太子妃看了看周围，低声道：“那些娘娘都在场？”
谢芝缨点头。
“卫德嫔也在？”
“是啊，肚子大得出奇，我看也快要生了，难为她还每日去母后那里点卯。”
太子妃和逸王妃对看了一眼。
“大嫂，三嫂，”谢芝缨笑道，“怎么了，你们的脸色这样难看？”
“芝缨，你听说过没有，卫德嫔昨天被灌了一碗红花，皇上亲口下的命令。”
“这……”
谢芝缨震惊了。她意外的不是翠珊被强迫堕胎，而是，翠珊竟然留住了命！
其实，昨天晚上百里昭告诉过她，翠珊必死无疑。
白天，他送她出宫的时候，脸上阴沉沉的，好像要大发雷霆。他送她到宫门口就回去了，因为他还要去府衙。他是听说她陷入麻烦，丢下案头事务急匆匆赶来的。
“我没事。”谢芝缨把珠串灵力大涨，带她目睹那一幕幕的细节都说了。
“……好贴心的珠子哦。本来我没打算那样回答，可它这样一显灵，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也不事先告诉我。”
百里昭有些意外，继而眼中升起一种奇怪的神色。有点像遗憾，又有点像怜惜。
“这珠子，是你的保护者。”他抚摸着它说，“你也要好好地保护它，别再让你四叔刺激它了。”
说完，他就放下了马车帘子。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宫墙，谢芝缨一路都在纳闷，百里昭的语气为什么……这么伤感？好像珠串会离开她似的。
正如他说的那样，晚上回府后，百里昭告诉谢芝缨，他派人严密监视翠珊和冰清阁的动向，近两个月以来，发现了不少重要线索。
“……翠珊在四嫂身边还安插了人？”谢芝缨诧异得跳了起来，“谁？”
“青杏。”
“可她已经死了呀！她是被四嫂打死的。”
“真正的青杏早就死了。”百里昭说。他开始悄悄调查谢芝纤三人的死因，才发现原来谢家还有第四个人死亡，就是青杏。这可是个关键人物。
“你四嫂的陪嫁丫鬟原名暖杏，在来到谢府没多久改叫青杏，可再往后，青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翠珊的同伙。我派人去把那假‘青杏’的坟掘开了，里面的尸骨，和另一个人的尸骨比对过，有相同的特点。”
“哪个人的？什么特点？”
“你还记得在程家的那个小厮吗？翠珊让他把我哄到新房，打算和你一起放置在床上……”
谢芝缨激烈地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是她重生之后的第一天！也是前世她厄运开始的第一天。
百里昭抱着她，轻轻转动着她手腕上青翠欲滴的珠串。
“我想，那个小厮趁我去更衣，给我下了些迷药。但我是有功夫的，那迷药管不了太久，我进入喜房的时候，已经有些清醒了。”
谢芝缨仔细回忆着那天的细节，慢慢地点头。
她弄昏了翠珊，而小厮在找翠珊，是想要她再给百里昭下药，或者使出别的迷惑手段吧。怪不得她一下子就把百里昭晃醒了。前世百里昭一直昏睡到程彦勋带着一群人进来，被弄醒后也迷糊了好一阵子。
“那个小厮的尸体，程家下人随随便便就埋了。我觉得蹊跷，就让人去掘开，收了起来。”
谢芝缨听到这里，牙齿打着战说：“你养的那些人，还有专门琢磨死人的吗……”
她管着家，一切收支都在她手里过。有些支出百里昭不明说，她也不细问，但她知道那是他陪养暗卫、死士等等的开销，可以说高得出奇。
“必须而已，不吓人的。”百里昭轻轻拧了一下谢芝缨的脸蛋儿，“不这样怎能发现端倪？那小厮是自己服毒的，你该记得我告诉过你，这毒来自西南边陲一座生满瘴气毒虫毒花草的山。不解剖了取血肉骨头来看，怎么知道呢。小厮的骨头有个奇怪的特点，肋骨比咱们汉人少一根。”
“……”
百里昭看她吃惊的样子，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子：“那个假青杏的肋骨也是这样。你说巧不巧？我要是当时没留下那小厮的尸体，还真找不到头绪呢。”
他认定青杏被替换了，便从真青杏的生活习惯、家人、要好的小姐妹等处着手调查，花费了不少精力，总算发现了一点线索。
谢四夫人是京城人，青杏也是。青杏在某天曾告假回家，回去的时候，有个丫头陪着她一起。
“那个陪着她回家的丫头，就是翠珊。”百里昭轻轻地说，“我想，就是这一天，真正的青杏彻底消失了。和翠珊一起回谢府的，是她的同伙。”
谢芝缨颤抖起来。天哪，这么多年来，这样一个时刻虎视眈眈的人就守在四房，与翠珊沆瀣一气。前世母亲就是这样被她们害死的吗？翠珊那么瘦小，不可能有什么力气，多半是和府外别的帮手一起害死青杏的，她背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啊，那么那个假青杏的死……
“芝缨，你不要怕。谢家现在应该没有这样的人了。”百里昭叹道，“找到一个相貌体态声音都相似的人安插进去并不容易，这是他们的损失。况且，他们有了新的重点。因为翠珊，或者说卫德嫔，快要生产了。”
“翠珊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又是谁呢？
百里昭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回答：“天渊西南边疆，有个叫做东闵的国家，那个小厮，以及假青杏，都来自那里。而不久前，东闵使节来访，其随从之一‘不小心’在宫里走迷了路，被人发现出现在卫德嫔居住的冰清阁。”
谢芝缨皱起眉，这么说，翠珊是东闵人？那……她自己也是吗……
“别皱眉。”百里昭伸出双手，将她的两道眉捋平，“这个德嫔，里通外国，还买通司天监，欺骗父皇说肚里孩子是什么吉星庇佑。她平日里鬼鬼祟祟的，鬼知道那孩子怎么来的，母妃都说过她这胎坐得巧。我不会放过她的，今晚已有了安排，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谢芝缨觉得脑子里还有千千万万个问题，但是百里昭不给她闲下来的功夫，坏笑着说要替她压惊，一个饿虎扑羊把她压倒。后来她迷迷糊糊的，许多昙花一现般的疑问竟都忘记了。
“很意外吧，六弟妹？”太子妃还在说话，“谁都想不到，父皇寄予那么多期望的那一胎，号称会给我朝带来鸿运的，现在父皇竟又不要了。都这么大月份了，堕了下来，也不知道德嫔还有没有命。”
谢芝缨没有说话。
“我看她是活不了了。”逸王妃摇头，“母后一向护着德嫔，这次都没劝阻。为什么会这样呢？唉，君心难测啊。”
“说得极是。”谢芝缨叹了口气，“身为天家女人，该更谨言慎行才是。”
她解读了逸王妃的目光，那里带着探究。这两个人的丈夫其实并非一派，她们来，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吧。
按照百里昭跟她说的，翠珊秽乱宫闱，那是直接一杯毒酒的下场啊，哪还用什么堕胎。
秋蝉聒噪地叫了起来。谢芝缨见红玉远远地冲她比手势，连忙对太子妃和逸王妃笑道：“我让她们做了赤豆桂花甜羹，还有几样小点心，可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大嫂三嫂，一起去用？”
“哈哈，好啊！六弟妹真是心灵手巧。”
翠珊现在做了这么久的宫妃，背后力量必定进一步强大了，竟能让她绝处逢生。一定是这样吧，那么百里昭会不会受影响？他调查的举动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
谢芝缨边走边思索，没留神路边突然冲出一道浅蓝色的纤细身影，倒头便跪。
“娘娘！”如诗哭得双眼红肿，“殿下，殿下他……”
“殿下怎么了？”谢芝缨心里一惊，也顾不上去想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身侧的太子妃和逸王妃都惊讶地看着哭泣的女子。姿容秀美，鬓乱钗斜，衣冠不整，哭得梨花带雨。
两人都是多年宗室主妇，见到个丫头这样，心里明白了一半，都下意识地看向谢芝缨。
谢芝缨也已经明白了。她看向如诗的神情，已带了厌恶。
真会挑时候出现，现在有外客在场，好后悔刚才问了她——
“殿下在书房里，对奴婢……呜呜呜。”如诗泣不成声，“娘娘，奴婢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请娘娘将奴婢乱棍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