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风花雪月的大理精灵
良宵独自低头徘徊在金沙江远去的云岭之巅……
“高高的悬崖哟,望不到天啰;茫茫的云海哟,看不到边啰!
高山啦,你弯下腰,河流啊,你停一停,让我飞到她身边,细细的看她几眼,让我飞到她身边,细细的看她,看上她两眼!”
松林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幽悠的女声。
这不是电影「金桥」中的优美插曲吗?这是六十年代多数青年人都喜爱唱的流行歌曲!
它讲述的是大西南的高山深谷,隔断一对隔江相望的青年男女,他们在情歌互答中,表达了盼望能出现一座桥梁而能急切相会的愿望,词和曲都凄婉动人……
良宵循声寻去,林边的荒草坪上,斜卧着一位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姑娘,嘴里含着一朵小野花,依然浅声轻唱;“紫色的丁香哟,开满了山坡啰,梦里的长虹哟,搭两岸!
心儿啦,早飞去,人儿啦,还没相见,朝思暮想望穿了眼,金桥啊何时能出现?
朝思暮想望穿了眼,幸福的金桥,何时才能够出现!?”
良宵醉了,并流了泪……
“过来呀!首鼠两端的窥视算什么好汉?”女孩子突然转过身来:“你不是风流倜傥金陵浪客吗?拿出你採花大盗的勇气来呀,怎么在现实生活中就像个村哥牧童呢?嘿嘿,还不如我们边民开化。脸烧了吧?!”
良宵被她呛白得无地自容!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良宵也是不服气的:“我堂堂蜀都男子,怎么就不及你烟瘴之地的人开化?!诸葛亮不就白白南征?!”
耍嘴,你还嫩!
“你有多开化?你去过泸沽湖‘走婚’吗?你到过丽江古城搞过‘艳遇’吗?参加过泼水节‘泡小朴少’吗?你跳过花山‘抢花妹子’吗?进过公房睡‘少姑’吗?你耍过沙族的‘初夜情’吗?你见过藏南的‘嫂弟恋’吗?你见过我们的大理三月街‘对歌招亲’吗?!……”她连珠炮向良宵袭来!
“行行-----看来我们内地人反而是乡巴佬!”良宵不得不服:“哎?你说什么来着?你是大理的?”
“没见我穿的服装?金花啊!”她跳两步,提着裙子天真的转了一个圈,轻盈、飘逸、美妙极了「五朵金花」!?良宵脑海里跳出一个美丽的梦!
那不就是两年前在宜宾「百花镇」赏梅花时,那一群中学女生约良宵看过的电影吗?“下关的风,上关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大理的金花,兰中的白”!这都是她们家乡的知名国际品牌啊!当时,良宵是何等向往,「五朵金花」的女主角大美人杨丽坤,听说刘少奇的儿子正在穷追,说不定哪天就“太子妃”啦!
别小看边疆,还真“幽兰出于深谷”呢!面前这位姑娘,要是和杨丽坤并站在一起,她们之间不是牡丹和芍药的竞争,而是芙蓉和狗尾巴花的较量——杨丽坤,在她面前肯定就会显得粗糙、僵硬而逊色多了,而不是什么“梅逊雪花三分白,雪少梅花一段香”的事情!吹吧?不,天下,明珠埋于粪土的事情还多的是,不过是君无缘相见而已,“空缱绻,说风流”啊!
良宵和她似曾相识,啊,太像「百花镇」梦中幻视里那位仙姬,良宵恍惚记得,她不是说她将待良宵于“苍山洱海之畔,风花雪月之城”吗?
“什么?我们见过?”她自言自语。“好像吧?”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良宵也自言自语。
“我在住医院,心烦,才来山坡望江思云……”她说。
“请问芳名?”
“苍雁。”
“苍山之雁,洱海之鸥!?”良宵信口胡诌。
“有诗意。哎,去过我们大理吗!”她问。
“我就是冲大理来的,但却没能走到。这不是才到会泽就中途搁浅了吗”良宵不无遗憾的说。
“见字如面。看见我,就如同有缘见洱海苍山。”她骄矜的说。
“如果你是大理的形像大使,我就更非去不可了!”良宵半真半谐的说。
“其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久而生厌,不然我干嘛跑到这乌蒙山来!”她理理秀发:“我还羡慕你们天府之国呢!”
“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东川人了?”良宵问她。
“昨晚你在台上的声音早就告诉了我,不是吗?怕我到你家乡四川去玩,你招待不起吧。”
“那就去玩吧,反正就是,我想到你呆厌了的大理,你想到我呆烦了的四川——这个厌烦了的人,到另一个呆厌了的地方去!人家说旅游就那么回事!”
“我哪都不想去,想我大理的父母!我再不想当这‘工奴’了!”她叹口气“你不知道当水电工人有多苦,上千米长、两百多米宽、一百多米高的亜州第一大坝,是我们用肩膀一担一担挑起来的!”
“不是有小火车、推土机吗?”良宵还真没想到,这座人造大土山是水电建设工人血肉之躯壘起来的!
“小火车,是从十几里外,以一斤大米一斤泥的价值把土拉来,我们一挑挑的担上去,我们女人的任务也是一天千多挑!生活又跟不上……你不对外人讲哈,有的人当场就累死了-----”她满眼是怨!
“啊,我的天,真想不到啊!那机器拿来干什么?!”
“也没几台机器,还是用来反复碾压大坝的,土,完全靠人来挑!”她扒开上肩的衣,尽是老茧,良宵突然想起父亲‘猴子屁股’之说,中国人苦难啊,包括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
良宵同情的拉着她的手,粗躁得像老树皮!不看她脸,还以为是个60岁的老太婆!
“现在换了下工作,还好些了-----”她迟疑了一下,“体力上减轻了,心理上却陷入更大的危机……哎,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
“我想听你倾诉-----”良宵难为情的笑笑:“我狗拿耗子吧?”
“哥,我今后,就拿你当垃圾桶了!”她苦笑笑,“我的苦闷,正在于痛苦而无告……”
他们坐在兰天白云下——啊,良宵这才发现,云南的天有多么兰,云有多么白,宇宙是多么的广大而深邃,这在别的区域是不多见的!
上海、成都、武汉、南京、西安、整天云里雾里、混混沌沌、稀里糊涂。有位喇嘛向良宵说了句让良宵似懂非懂的话:“人心净则天空净!”
来云南也一年左右了,一切没想像的那么美好,什么“头顶香蕉,脚踏菠萝;美女如云,黄金遍地,鲜花满山,吃穿随意……”乌托帮只是梦想,「云南十八怪」到也还是个戏谑的逗玩事实。比如;“云南十八怪:火车没有汽车快;四季衣服常穿戴;这边下雨那边晒;鸡蛋用草穿着卖;和尚可以谈恋爱;姑娘不系裤腰带;大理石头当画卖;米饭粑粑叫饵块;四个竹鼠一麻袋;过桥米线人人爱;竹筒当锅煮饭卖;谈情说爱用歌代;牛奶做成扇子卖;背着娃娃谈恋爱;摘下斗笠当锅盖;竹筒拿来当烟袋;娃儿交给男人带,开着宝马吃野菜……-“苍雁,你是十八怪中的哪一怪?”良宵想谈话气氛轻松点。
她望了良宵良久,笑了,红唇后露出一排洁白的牙:“你看呢?我像哪一怪?!”
“姑娘不系裤腰带!”良宵调侃她。
她站起来跳了两圈:“没系吗?咋不掉呢?你就别想饱那眼福了!你也怕是个眼馋肚饥的臭男人。”
“背着娃娃谈恋爱!”良宵又信口胡诌了一个。
“你不懂装懂,头泡脸肿!”她呛白良宵“先生,那是指沙族。你别以为云南人都是‘背着娃娃还谈恋爱’。”
“啊,是吗?那请教了。”此时,良宵对云南风俗还真知之甚少。
“本姑娘告诉你!”苍雁说:“沙族有个奇怪的风俗。结婚那天,新娘由堂兄弟、表哥、或其它什么人代娶。主角新郎躲开。”
“新郎反躲开?搞笑啊,新郎在怕什么?!”良宵一头雾水。
“怕新娘不会生娃娃!”她捂嘴笑了。
“哇!先叫别人代劳试试?!要命啊!”良宵叫了起来。
“人家才不会认为是吃亏了呢。一年后,新娘不揹着娃娃回来,丈夫就不要了。”雁神秘的说。
“为啥?!”良宵大惑不解。
“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要来干嘛!?”雁说。
“生孩子也请人代劳,真搞笑。”以汉人的传统观念,我无论如和是接受不了的“老婆带回来个野种,他也干?”
“大儿子不点主啊!”雁说。
“什么叫‘不点主’?”良宵莫名其妙。
“不能当家管财嘛!”雁说:“你说的‘野种’,其实也不招待见的。”
良宵实在弄不懂、也不敢恭维这一习俗!
“啊,你的‘怪’,我有点猜着了:‘谈情说爱山歌代’,对吗?”良宵想起她刚才对着远山的情歌。
苍雁的脸上飞起了红云,灿烂极了。
“那是我们白族的习俗,你是咋猜到的?”她羞答答地说。
“我看过「五朵金花」啊!”良宵激动的说:“我就是被这部电影骗来云南边疆的。来了一看,哪有什么鬼的‘五朵金花’啊,连一朵破喇叭花都没遇上……”
“住嘴,你不会是燕子洞里的鱼吧?!”显然她有点生气了。
“燕子洞的鱼很特别吗?”良宵被她说蒙了。
“白长一双大眼睛,其实是个瞎货!”她转身就走!
啊!人呀,很蠢!往往把梦当现实;把现实当梦,一生里总在这阴阳颠倒中错过……
“金花!”良宵拦在她面前,“‘瞎子’是可以谅解的残废人啊!在你面前,良宵的‘心’亮了,是你点亮的!”
“你的心灯真的点燃了吗?”她凝望着良宵“再擦擦你的玻璃窗吧。”
良宵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回野花、粉蝶、长满香甜洁白野草莓的草地上,信手摘上一颗丢在嘴里,香且清甜可口,美啊,这里的大自然和人!端详着她——上帝,近在咫尺的南国仙子,差点一不小心就失之交臂!人啦,最大的错误是,经常生活在过去和未来的乱梦中,而错过了当下的兰天白云、青山绿水、紫草红花、江山美人……
奥修剖析得好:过去已死亡——是梦。未来的没到——也是梦!然而绝大多数人的心都活在这两头,恰恰忘记了活生生的当下——悲哀、愚蠢、蒙昧、糊涂啊!梦幻人生!!!
“你的「幸福金桥」唱的好啊。”良宵说“是思念你远方的情人了吧?”
“远方无情人可想。他早逃缅甸了。”她叹了口气:“近的情人又怕想!”
“你把我绕晕了。”良宵说“云南人应该是直爽的,对吧?”
“那你就别笑话我,你保证!”
“我发誓!”
原来,苍雁真是来自大理的苍山之麓,洱海之滨;花月的乐园、山歌的王国;茶花的天地、兰蕙的故乡;闻名遐迩鸡足山、三塔寺、蝴蝶泉的南诏古国!她父亲是医生,有一个温馨的家。
她和千千万万热血青年一样,不顾父母担心她体弱多病的劝阻,怀着当一名建设者的浪漫情怀,来到滇东北的以礼河。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她也想当劳动模范啊,可柔弱的身体不争气。完不成任务,你的土挑到夜毛猫子谈恋爱也不饶你!像她这样的娇娘帮忙的男人也不少的,可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听听他们编的顺口溜就要吓死你:“以礼河的男人多又多,两个卵子顺地拖!
抱这雌猪当小姐,看见母牛喊老婆……”
为了能换一个轻松点的工作,只好赧颜含耻去接近「质检科」的科长……
工作是调了,换来的是羞耻万端的无尽性骚扰!狗娘养的达不到最终目的,逮着一回,就发兽性,不是捏瘪*,就是抠疼隐*……
“告他!”良宵愤慨的说。
“我实在挑不动泥巴啊,他会赶我下去的!”她流泪了;“我们63工苦啊,零时工,转不了正的,矮人一节啊……”
不是说中国人民,人人平等吗!?怎么到处都是谎言!
良宵为她拭泪。
“你带我私奔吧!”苍雁突然拉着良宵的手。
奔到哪里啊?全国一盘棋!那时的中国人没有徏迁自由、没有就业自由、没有出、入境自由、没有言论自由、一句话,没有做人的基本自由!过去封建社会的小家,父母是‘门槛猴’,你跳出家的门槛,他就拿你无招,“私奔”会有一定胜算。而今的“爹妈”,是万里侯,你永远逃不长毛的掌心!
良宵记得62年在四川,有一次良宵请假回家看父母,忘了在单位开个证明,走到横江对门山上,被几个不毛不屎的农民抓去,强迫义务干了几天活。还不管饭。什么世道啊,一个村干部,就是一镇山大王,连他都有权抓人,限制人身自由,大一点的官,就更把人权视为草芥!
想想都不寒而栗,哪还敢带她“私奔”?
“这种社会体制,对不起,我养不活你……我来云南,还没站住脚啊!”良宵无奈的说。
“云南还有一怪:‘娃娃都是男人带’——西双版纳女人种田,男人看家……”
“你想带我跑西双版纳?你能办到户口落户,我就豁出去了,我们私奔!”良宵一开口,自己都觉得是空的。
“我哪有那个能耐?玩笑而已了,我也是过了今天,管不了明天,身体越来越差……”
“想点愉快点的吧!”无奈下,良宵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想听你唱歌。”
“那就「五朵金花」吧,我仿佛觉得,命中就欠了你一首歌。”她揩揩眼睛,清清嗓子“你唱男声吧,我们对唱-----千万别说不行哈!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不要’啊!”
女:“哎——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採花蜜,阿妹梳头为哪桩?
男:“哎——蝴蝶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摘花怕有刺,徘徊心不定,啊咦哟!”
女:“哎——有心摘花莫怕刺,有心唱歌莫多问,有心撒网莫怕水,见面好相认。”
男:“阳雀飞过高山岭,留下一串响铃声。
阿妹送良宵金荷包哟,该是有情人,啊咦哟!”
女:“燕子含衔泥为垒窝,有情无情口难说,相交要学长流水,朝露哥莫学,啊咦哟!”
男:“祖宗三代是铁匠,炼得好钢锈不生,哥心似钢最坚贞,妹莫错看人!”
打把钢刀佩妹身,钢刀就是好见证,苍山雪化洱海干,难折好钢刃!”
女:“橄榄好吃回味甜,打开青苔喝山泉,山盟海誓先莫讲,相会在来年!
来年花开蝴蝶飞,阿哥有心再来会,苍山脚下找金花,金花是阿妹……”
歌咏艺术,如果和你心上人做到心灵真正沟通,它产生的美妙而愉悦的共振,是不可言喻的,它是一种灵魂的花开!心智的拥抱、情愫的爱吻,它在人心灵深处产生的痛痒,有时,甚至比淡漠的“性”还让人沉迷……
突然,老天也玩了个十八怪——“这边下雨那边晒”!毫无预警的雨,稀里哗啦直向良宵们浇来。像要整理后花园的老祖父,向良宵们打招呼了:“嗨!孩子们!我要给花木洒水啦……回去吧,回各自的家吃晚饭吧,别玩啦,改天吧,快、快……”
良宵牵着病喘嘘嘘的她往回跑。一直把她送到职工医院们口!
“咳,苍雁,你不打针啦?”小护士说:“你胆不小啊,竟然敢跟‘妥神’手牵手的出去玩,他没非礼你才怪!没碰坏那里吧?!”
良宵在她们的狂笑声中,难为情地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