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江山车上,舒曼被强烈的负罪感控制着,今天,她又不去上班了。
以前,他们也在晨间约会过,不过那是在孩子们上学以后,舒曼上班以前,最多也就是晚到一会儿,不像现在,工作时间不工作,让她觉得自己在偷懒,非常不安。
车子向在半山的山水龙庭驶去,上次在那里的痛苦记忆让舒曼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
车停在他那个双车库里,舒曼又有了上次那种不敢下车的感觉。
江山扭头看了她一会儿,像是上一次那样微笑着说:“来,抱着我”
舒曼像上次那样抱着他温暖可靠的身体。
江山抬起她的下巴开始亲吻她,温柔的甜蜜的,然后他渐渐变得热烈起来。
舒曼想起他说,他的左手更亲切,更敏感,“更爱你”。
嗯,就是左手。
舒曼迅速失去控制,被他扛着进到他的卧室。
舒曼扭头看看窗外,一整面墙的玻璃外面只有天空和湖水,仿佛世界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从不曾改变,一直到地老天荒。
这间卧室几乎跟他在明园那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墙面是浅蓝色,诺大的房间空荡荡的;一套大床,床边一个梳妆台,床的对面是一个五斗柜,靠近露台的地方有一对沙发和一个小圆几,背后墙上又是一个书架,外面的露台上有一对躺椅。
屋里没有巨幅的结婚照或者写真,让舒曼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有,还是被他取下来了。
舒曼想到露台上看看,不过她没动,头脑里任何想法都比不上和他每一寸肌肤相亲相爱的感受,她不舍得离开。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手指滑过他胸口一个个的伤痕,“现在,你应该在攀岩,我应该在上班。”
“嗯,可是我好想你,每一个细胞都想你。”他抱拢双臂,轻轻抚摸她光滑美丽的身体。
“我也好想你。起来吧!我们说好要去挑桃树的。”
“不去,我们睡一天吧!明天再去!”
舒曼伸手上去摸摸他的脸。
江山握住她的手,抚摸她重新又戴上戒指的手指,“你想要我开心,是吗?”
“虽然我有点怕被人把手剁了,可是我好喜欢戴着它。”
“你不怕被小朋友看见啦?”
“昨晚,彤彤问我,如果你和我师父结婚,法律上来说,他就是我爸爸了,对吧?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他师父。我就给她看了这个。”
江山忽然一翻身,把舒曼掀下来,他用手肘撑着抬起上身看着她的脸,“你昨晚到底跟我儿子谈些什么?都不理我。”
昨天夜里,舒曼跑步回来洗了澡,躺在床上和江山在微信里聊着天。
她发了条信息给张晟睿,“我看完你的小说了。”
“求评论,真实评论,不惧毒舌。”大男孩马上回过来。
“好,真实评论,也许有点伤人。第一,医务小说,完美的案例,完美的构架。”舒曼发现自己用的是他大伯的说话方式,这大概是成年人说话的标准方式。
“但是?”
“写实小说需要足够的生活积淀,足够的专业知识。”
“这些我都没有,我知道,我看了很多妈妈的医学书,很烧脑,但是没用,我还是不懂。”
“所以我建议这部暂时放下,十年以后再写,用这十年的时间来学习和积累。”
“我也这么想的,可是写了好多了,有点舍不得。”
“妈妈的病例,一个个那么棘手,看起来根本没有解决方法,没治了,但是她翻遍最新的医书,查遍各种案例,学习所有最新的医学技术,跟无数同行探讨,终于找到解决方案,完美的完成手术,挽救了一个个病人。这样的素材,妈妈的心血,如果因为写作经验欠缺,而没有写好,不是很可惜吗?”
“对,我还应该把以前写的也删了,不然被人盗用了,我死去吧!”
“阿姨,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删。”
舒曼发现自己太过专注和睿睿说话,错过了江山的好几条信息。
“曼曼,不要说你又扔下我睡着了。”
“还没呢,不过快了,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舒曼想让他睡觉,好专心跟睿睿谈。
“不行,我还不想睡,不许睡,再陪我一会儿?”
“不闹了,累了一天了,睡觉吧!乖!”
“你明天可要好好陪我?”
“好,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亲爱的妈妈,晚安,我想你。”
睿睿回来了,“阿姨,删完了,另一本呢?”
“那本很好,符合小说的基本要素: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好好写完,一定很成功。”
“可是卡书了,写不下去了。他在山上会碰上什么,应该怎么办,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你一开始怎么写的?”
“偷看我爸的笔记,他大概发现了,他藏起来不给我看。”
“他不知道你看过他的笔记,也没藏,就是收起来了,你问他要来看就好了。”
“他会给我看吗?”
“为什么不会?”舒曼想起自己白天跟江山说的话,万一小朋友一激动就跑去问他要笔记,他一说漏嘴,就毁掉了自己和张晟睿的信任。
她忙跟江山说:“大山哥哥,不要让你儿子知道我告诉你他看过你的笔记。”
“你把我扔一边,是为了跟我儿子谈话?你不理我,你在跟我儿子说话?你们说些什么?你们背着我说些什么?”
“不许闹了,我答应他不告诉你的。”
“我去勒令他把手机交出来。”
“爸爸,你能不能乖点?我明天把能告诉你的告诉你。”
舒曼回来重新跟张晟睿说话。
“看了也没用,是他写的不是我写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一个只顺着台阶上到龙腾森林公园的人,还想写什么探险小说,痴人说梦。”
“跟爸爸谈谈?”
“他们所有人都达成默契了,我今年十三岁,昨天第一次去我爸在市内的俱乐部,前些日子第一次去水上俱乐部,我爸在龙脊山还有个户外基地,你应该知道吧?我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比我年纪都大好多,但是他们从来不让我去。我爸十三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龙腾山上过夜,而我,坐个公交车,他们都认为我会走丢。”
“你想去吗?”
“我觉得我就是一只被他们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我当然想去,可是,我觉得那样做背叛了我妈,会伤了我大伯大妈的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天攀岩的时候,是怕攀岩毁了我的手让我以后做不了医生,我觉得对不起我妈妈,如果不能按她的遗愿做个外科医生。”
“也许爸爸有不一样的想法,跟他谈谈。”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谈。”
“我让他来找你谈?”
“我们说的话,你会跟他说吗?”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有些事只有他能帮你,我们其他任何人都没用。”
“我知道我爸为什么喜欢你了,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人,每个人都强势霸道,唯我独尊!”
“试着了解一下爸爸,他是我这一生碰到最善良最勇敢的人。他的内心也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
现在,舒曼看着跟自己鼻尖对鼻尖的江山的脸,“你儿子不想做他妈妈,也不想做你,他喜欢写作。他想要做医生的经验和知识,也想要野外求生的经验和知识,就像他想学习怎么做饭一样,只是为了积累写作的经验、素材和知识,只是为了能写出好的作品。”
江山很惊讶地看着她,“这样啊?”
“有点失落?儿子崇拜你只是因为你是个好的写作素材,而不是你照亮了他的前程。”
“我有点嫉妒你,他这个都跟你说?”
“接着嫉妒,他被困住了,要违背所有人让他做医生的期望,而且,那是他妈妈的遗愿。他说他是一只被你们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江山把脸埋舒曼胸口,“他妈妈并没有期望他做个医生,她只是希望他珍惜生命、热爱生命,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无谓的冒险上。希望他做个医生的人是我,困住他的人是我。”
“江山,你觉得你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就是无谓的冒险,毫无意义?”舒曼第一次发现他内心真正的痛点,她抱紧了他的头。
“我是登上了世界的最高峰,走遍了世界是上最难走的路,看到了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看不到的风景,完成了无数不可能的旅程,可是意义在哪儿呢?”
“你把生命的张力发挥到了极致!”
“那是对我自己的价值,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价值呢?医生才是有价值的职业,拿走一个人的病痛,挽救一条生命。”
“按照你的说法,彤彤的说法,我才没有价值。”
“不,你温暖柔软了这个世界,让它变得美好!”
“可是你达到了一个生命所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你照亮了这个世界啊!”
“走吧,我们去做点有更具体意义的事,我们去挑桃树,来年就有桃子吃了。”
“我要看你13岁时候的日记。”
“我们又没吵架。”
“我还是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