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当铺
姚梵出了府衙四望,看见门口广场空地上竖着两个站笼,刚刚感觉轻松下来的身子顿时又起了一阵战栗。
“还好我反应得快,皮囊看着也还算干净,这次才没有摊上不明不白的官司,否则此刻我该是站在这站笼里面了。
我看书上说清朝这站笼最是狠毒,看似简单其实酷虐,人被那枷栲卡住脖子吊站在里头,一般撑不住两三天就要死。比起需要上报刑部的秋后问斩,清朝官员更喜欢用这种方式直接把人弄死,还不用担干系……
姚梵看的心里既悲凉又害怕,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个冷战,赶紧将目光从这两只不知沾了多少人性命的站笼上移开,沉重地举步在城中转悠起来。
这时的青岛口还只是个小小的渔村小港,城墙低矮,城中房屋规划凌乱,黑瓦白墙的保守中式院落鳞次栉比、呆呆的一簇一簇充斥在城围中。
“1875的清朝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太没劲了,我可不希望呆在这里。我要抓紧时机,赶紧在两个时空里倒腾些东西,的赚钱成个富翁。然后嘛……我就在2o11坐享荣华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我这身穿越时空的本事就会消失。”姚梵走在城中黄土与青条石混杂铺就的土路上边走边想。
这一路上招眼可见的人们身上穿着破烂,面黄肌瘦者比比皆是,姚梵暮然回,现身后总是有人在盯着他看。
被观察的同时,姚梵也在观察这里的人。
这里的穷人们看上去大多有种营养不良的症状,个个都面皮黑黄得厉害,身材高大的人稀少得很。姚梵估计他们的平均身高大约不到一米六。像姚梵这般一米八五的个头大约是城里顶高的了。
这里的穷人们看上去都不需要减肥,可瘦归瘦,却都没什么神采,人人由内而外地散出一种麻木与卑贱,身上仿佛赤裸裸的刻着贫穷二字,浑浊的眼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男人们的脑后都系着一条枯槁脏黄的猪尾巴,一根根本不属于华夏的腌臜玩意极度肮脏,扭曲缠结着从后脑头皮最顶端垂下来,这耻辱的标志已经持续了二百多年。男人们的额前、两鬓和后脖根都是刮的精光连成一片,露出长着短的黑黄色脏兮兮的头皮。姚梵知道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型,也适应了这种奴隶民族的身份。
姚梵现在大清国能很简单的“以貌取人”,那些看着生活较好的人头皮刮得干净,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粗棉或粗麻纺就的土布,生活更好些的则穿着绸的马褂,至于穷人,姚梵实在辨不出他们身上那油乎乎脏兮兮的衣服原本是棉还是麻,大概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二百多年,自己也不在乎了。
当奇装异服而又干净整洁的姚梵好奇观察着这里的人们时,周遭人们也把他当成了怪物一般的观察着,几个孩子远远如尾巴一般拖着鼻涕跟在姚梵后头,满怀稀奇地看着这个假洋鬼子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的眼里姚梵不但服装奇异,就连走路都很奇怪,昂挺胸两手甩动如同唱戏一般,不知不觉,后面的孩童便嘻嘻哈哈的学着姚梵那怪异的动作,刻意甩着手走了起来。孩子们很快现,这样走路实在是很得意、很嚣张、很反常、很没礼貌,于是便不再继续了。
路人的注目礼并不让姚梵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面带微笑,信步转入城中一条繁华街道。
这条街口立着一个刷朱漆的木头牌坊,牌坊上一个个木头牌子,上面刻画着些姚梵看不懂的典故和看得懂的花鸟,姚梵对典故和花鸟并不感兴趣,他对一个落后国度的文化毫无兴趣。
牌坊下面的两边地上堆着些蠕动的破烂,姚梵定睛仔细一看,现原来是一群赤足褴褛的黑乎乎的乞丐,他们聚在这里是在要饭。
姚梵下意识地觉得这些乞丐恶心的出奇,他们看来半死不活,肮脏的分辨不出皮肤原来的颜色,一个个或跪或躺,犹如一群从泥地上长出的脓疮,乞丐们浑身上下只有眼白是白的,可这愈衬得他们的眼神像痴呆的干尸,令人恐惧而厌恶,他们有的跪在地上,拿豁口葫芦做的瓢碗被干尸一半的手臂高高举着,有的敲着竹梆子,唱着姚梵听不懂的要饭歌,另外还有许多身上有不同程度残疾,这些人也在念经一般地呻吟乞讨,总之这些或瞎或瘸形容丑陋肮脏至极的合唱组实在是称得上恐怖了,此刻他们趴在泥地上目光死死粘着姚梵,口里尽力挤出声音“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王母娘娘保佑大爷,大爷给点东西吃吧……”。
姚梵很同情乞丐,也很厌恶乞丐,同情是天性,厌恶是习惯,一个先天就有,一个后天养成。他心里提防地戒备着这些死魂灵,暗自提醒自己不是来做慈善的,怀着内疚的心情快步走开。
一路走过来,姚梵看得出这条街应该就是青岛口最繁华的地方,这里路边墙角还蹲有头上擦着草标自己卖自己的穷汉,其中颇有些辨不清性别的肮脏小孩也是头上插着草标,看来人口交易在这里并不违法。
能够买得起奴仆的地方,一定有富人,一个有富人的地方,就能做生意,姚梵的逻辑很简单。
这条街上还有些抛头露面的女人,数量虽少,影响力不小,起码把姚梵吓到了。
她们涂着红脸蛋,散着胸口衣襟,当街揽客,明显就是野娼。
姚梵好奇的目光引起了野娼们的注意,两个俗丑的女人卖力地对着姚梵喊:“大爷过来坐坐,里面有好茶好瓜子招待。”说着还故意把衣襟拉大了扯开来,露出白花花的前胸肉。
姚梵面带笑意,他很欣赏对方这种自卖的热情,但对货物不感兴趣。皮肉生意是一个国家所能提供的最下贱的服务了。
姚梵加快脚步从街面上快走过,此刻他虽然心里对当地还有些陌生惧怕,但已经找到了感觉,毕竟这里还是中国,虽然看着诡异,而且野蛮,落后的难以想象,可终究还是中国。
这大街不长,一趟走下来姚梵心里有了底。胶州虽然不如现在的上海那般繁华,但也已经有了城市的雏形。
一路上的成衣店、估衣店、剃店、竹器店、肉铺、鱼铺、织鱼网店、盐铺、米店、杂货店、帽子店、皮货店、当铺、瓷器店、药铺、酒馆、饭铺、糕饼店、茶坊、木器店、车马行……各种店铺的存在明确的告诉姚梵这里已经是个繁华的小市镇了。
总之姚梵大开眼界,实地现了一番清朝小市镇的商业业态构成。
“看来这城里主要是居住着商人和手工工匠,还有富裕的城居地主。至于农民和渔民当然不会住在城里。逛下来倒也算是个热闹地方,难怪朝廷在这里设了9个各种代办处和分海关。”
他转念又一想,晚上还要和州判孙茂文吃饭,心里立刻犯了嘀咕————没钱!
“这吃饭总不能要当官的花钱请我吧?可我一个时空旅行者,哪有这里流通的银子呢?就连穿越者必备的手表之类神器我身上也没带,这只怪我平时都是用手机看时间,从没考虑到穿越的可能性,实在是丢了北朝龙空等一干穿越党的脸,这可怎么是好。”
想来想去捉襟见肘的姚梵决定,无论如何先去骗一把。
自己一个来自21世纪的现代人,总不能为了一点小钱就拿自己的血去浪费吧?一顿饭钱就要逼得自己再次穿越的话,那以后还怎么有脸混论坛。
想到这里姚梵抬头挺胸,如百米赛跑运动员鸣枪前作准备动作一般,左右晃了晃脑袋、抖了抖肩膀、拍了拍衣服、颠了颠腿、抖擞精神地向一家名叫万年当的典当铺杀去。
“实在骗不成,老子撒腿就跑呗。”姚梵莫明的想到。
这家名为“万年当”的当铺不太大,可在这条街上已经算是门面光鲜的了,镂空的窗户格栅上贴着明纸,并没有用玻璃这样奢侈的东西,令人看着感觉有种古旧得沧桑。
姚梵在门前迟疑了一下,把心态调整为流氓,之后心一横,伸腿大步就往里走,进去就看见伙计站在高高的黑漆木柜台后面,正吃惊地望着他这浑身的二鬼子打扮。
进了店铺之后,姚梵眼珠子咕噜噜地乱转,先把这店铺打量了个干净,随即大刺刺找了个靠窗户的椅子,叉开两条大长腿摆谱地坐下,中气充沛地嚎了一嗓子:“伙计过来!大爷有宝物!要暂寄你处换些银子!”
伙计见来人摆谱甚大,又是光鲜的洋鬼子打扮,满口官话,只怕是个有来头的假洋鬼子,于是只得破例开了柜门,从能够带来心理优势的高台后面转出来,小心走到姚梵面前哈腰问道:“这位客人,您要当什么?”
姚梵捋了一把西装袖子,献宝般取出手机郑重的高高捧在手里,绷着面皮唱戏一般拿腔作调道:“当一万两!”
那伙计几乎要笑出来,脸上抽搐着道:“客人说笑了,这盒子怎么值得一万两。再说了,就算值,我也做不了主,要请老板定夺。”
姚梵不给他好脸色,反而把脸黑了,用加倍的中气高声喊道:“那你啰嗦个甚么!叫你们老板出来!”
伙计无奈,又不敢得罪这看起来很有谱的深井冰二鬼子,连忙去后堂叫出老板来。
那老板出来后,现姚梵是个体面地假洋鬼子,态度立刻端正起来,忙令看茶。
姚梵打量了一下这个老板,此人穿着湖绸的长袍,也不怕热,上面还罩着藏青的马甲,衣饰干净。带着富贵相的浓眉紧紧挨在一双细细的眼睛上,唇上八字胡被精心的修成两条柳叶,与口角相齐,颌下淡淡青髯长约一拃,稀疏的长在下巴上,忠厚的紫棠脸,看着倒是令人感觉精明中透着老实。
双方经过自我介绍,姚梵知道这老板名叫贺万年,于是姚梵又把自己之前对孙茂文说的一番鬼话再次拿出来复习了一遍,于是贺万年也知道了姚梵是个大有来头的海商。
听闻姚梵是西洋巨商家族出生,贺万年的表情显然殷勤了好些,开口闭口的都是姚兄。
姚梵心说既然你都称兄道弟了那我就可以开始骗了。
“贺老板请看,我来给你演示一下这个电算器。”
姚梵一捋袖子,点开手机的计算器功能,右手食指如飞的连续点着,开始用手机做起四则运算来。
贺万年识得阿拉伯数字,知道洋人用的就是这个方法计数,看着屏幕上的阿拉伯数字以千万计,可计算度连眨眼功夫都不用,而这块被称为屏幕的光的玉板如此神奇……
贺万年以前不止一次地见过各种洋货,那火柴、钟表、毛呢……再稀奇古怪,终究不会脱出人类的认知常识,可是姚梵手里这样的珍奇洋货他却是第一次见。贺万年真心感觉这电算器简直就是天上的宝贝,机巧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