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星河影摇三军动(十五)
丁宝桢是在巡抚衙门里被俘虏的,面对冲进来的这伙胶贼,济南一众文官全都吓破了胆,一个个瑟瑟抖的缩在丁宝桢后面,丁宝桢面对冲进巡抚衙门的解放军指战员,脸色尴尬极了,心里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的难受。
丁宝桢没有选择逃跑,一方面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跑不动了,连马都无法骑快,无论去哪都要乘坐轿辇。
另一方面是因为现如今他的家小都在济南,全家都已经成了山东人,他要是跑了,他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牵连全家老小,毕竟他没法保证把家人全部带上。其实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从萧初开的一师那三个团的四门围堵中逃出,今天整个济南根本无人能够突围,所有敢于冒险的人,都成了献祭给城门上架设的机枪的牺牲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因为丁宝桢相信,姚梵绝对不会杀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丁宝桢总是有种感觉,那个有着一双满负大志的眼神的青年,一个有着那样深邃宁静的眼神的人,绝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匪类。况且这些日子里,丁宝桢总是听说那些胶贼的纪律如何如何的好,甚至还有一歌专门教纪律,名字就叫“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城外指挥部中的萧初开听说已经在巡抚衙门俘虏了丁宝桢,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要有礼貌,好生看管,我马上进城!”萧初开站在电台边,亲手拿着电台对讲机,对着看押俘虏的那位连长下令。
当丁宝桢看到萧初开时,惊讶着他的年轻。
“我要见姚梵。”丁宝桢苍老的声音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说。
萧初开很有礼貌,他摘下挂着红五星的军帽拿在手里,对丁宝桢一鞠躬,随后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师师长萧初开。主席对我说过,如果在济南见了丁先生,一定要好生对待。我已经用电台通知了主席,主席回电说,不久后就能和丁先生在济南见面。”
丁宝桢听说自己被俘虏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姚梵的耳朵里,心中莫名的镇定下来,他点点头,靠在巡抚后堂的椅子里上下仔细端详了萧初开一番,开口道:“你今年多大?师长是个什么官?我看你统领了不少人,当真是后生可畏。”
萧初开用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静城府说道:“虽然主席说要我好生照顾您,但您作为一个败军之将,恐怕轮不到你问问题吧?”
丁宝桢闻言,笑的有些凄凉,白胡子随着他的干涩笑声颤颤抖动。
倘若平时有人敢于这样对他说话,势必遭到他身旁相伴的官员呵斥“大胆!”,可是如今,他只好苦笑。所有官员都被关押了起来,唯独他被一个人关在巡抚衙门里。
萧初开第一次见到丁宝桢这样大的官,心中也有些好奇。
“丁先生,我说话直,你要是不怪我,我倒是有话要请教你。”
“萧师长直说无妨。”丁宝桢直着身子坐在椅子上道。
“京城的防御和济南城相比如何?”
丁宝桢眯缝着双眼,心中咒骂道:“大胆狂徒,拿下济南,就敢觊觎京师了!”
他义正言辞地道:“姚梵何德何能!居然敢叫你这个黄口孺子来问鼎于朝廷重臣?!”
萧初开并不示弱,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势如破竹的胜利让他的雄心壮志无比高涨。
“主席的思想哪里是你这样的封建官僚能够想象的!主席他的思想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主席这样伟大的人物,如何不能问鼎?”
丁宝桢不假思索地道:“姚梵不过是一时胜利,如何能够长久?民心在我大清,他难道以为自己拿下济南,就可以一步登天不成!我看过他的词,写的倒是不错,但若是想靠写两好词就取得天下,实在是滑稽。”
萧初开道:“战争是政治的最高表达形式!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军事胜利就是一切的保证!满人强盗当初不就是靠着刀枪,进关拿了汉人天下的吗?这你丁大人怎么解释?”
丁宝桢闻言心中一凛:“这话是姚梵教你说的吧?口才虽好,但却是狡辩。朱明上下君臣昏庸,无德无能,方才招致天怒人怨,天下贼兵四起,李自成更是攻下北京,我大清顺承天意民心,进关剿匪,方得奉天承运,得继天下大统。姚梵以为靠着几把洋枪,打个几场胜仗就能得天下归心,当真是一个笑话!匪终归是匪,就像妾终归是妾。”
这时政委帅大标和副师长黄慧生也走进了后堂,萧初开此时怎么可能任由丁宝桢诽谤姚梵而不反驳,当即厉声反驳:
“主席告诉我们,在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丁先生,你的思想就是彻头彻尾的官僚地主阶级的反动思想,实在是需要彻底改造一下。你们地主剥削阶级对我们农民阶级的正义反抗,是左手拿刀,右手也拿刀,如今我们拿枪打败了你们,你们就和我们说什么民心,这才是真正的笑话。我们是人民的政权,人民的武装,我们身后有千百万真心实意拥护我们的革命群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主席教导我们,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在数万万站起来的民众之前,一切反动力量都注定会被彻底摧毁!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丁宝桢听萧初开如此说,也不动气:“姚梵当真是好口才,无怪乎他能够蛊惑你们这些少年英才为他效死卖命,他一定是告诉你们,打下江山好做官,让你们以为可以将来可以封妻荫子,公侯万代吧?可惜你们这些少年英才,明珠暗投,有这样的才华不知投效朝廷,却甘于做贼,当真是可惜。”
说完,丁宝桢眯缝着眼打量着萧初开三人,希望能看到他们的思想波动。
帅大标正待开口,萧初开就声了:
“主席反复教导我们,谁要是有打下江山好做官的思想,谁就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哪怕是希望在更高的位置上为革命尽更大的力,也要先在思想上树立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我们**是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党,我们一刻也不脱离群众,我们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出,我们向人民负责,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这和你们地主官僚阶级自甘堕落的充当封建皇帝的狗奴才,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丁宝桢越听越是心惊肉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一群反贼,这些人造反不是为了一些诸如杀贪官,杀清妖,分粮分田之类的简单口号,而是隐隐约约的有着一种强大的纪律性和道德逻辑,这种思想上的造反,比他们手中的洋枪更加可怕。
“你们就不怕将来被朝廷抓住,人头落地株连九族?!”丁宝桢恐吓道。
萧初开冷哼一声:“主席教导我们,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地主阶级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萧初开庆幸着自己背下了姚早帆语录,这才能说得头头是道,现如今解放军全体指战员们都把背诵《姚早帆语录》当成必修课,他作为干部,在理论学习上自然是不落人后。萧初开却不知道,他的这番口舌便给,把个丁宝桢着实震撼的不轻。
“这个姚梵当真是妖孽,他用来灌输部下的居然是这种有针对性的理论性阐释,而不是什么邪教和江湖义气,这些理论细细一想,都是脱胎于中国传统文化,实在是极具煽动性!”
帅大标手里拿着一摞书走过来,放在丁宝桢面前道:“刚才接到总参谋部电报,主席让我送丁先生几本书,权当给您打时间,如果您能从这些书里挑出错误,将来见了面能驳倒主席,主席说他愿意释放这次济南战役所有战俘和官员。”
说完,帅大标不怀好意的把马克思著《资本论》、姚梵著《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宣言》以及被篡改成姚梵著作的《列宁选集》,当然名字也改成了《姚梵选集》。
厚厚的一摞书放在桌上,让丁宝桢震惊了,对于姚梵这种造反还要先搞理论研究,搞出理论基础的人,丁宝桢知道,除非从道理上驳倒对方,否则就是把舌头说断,对方也根本不可能理睬,而从道理上驳倒别人,不正是他丁宝桢这样一个进士出身的高级知识分子的责任吗?
“萧师长,还有你们二位,老夫请问,你们可有功名?”
萧初开蔑视地道:“我们都是大老粗,都是主席的学生。”
“大老粗?”丁宝桢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窟。
“一个大老粗,仅仅靠拾姚梵的牙慧,刚才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与我相辩不落下风,这岂不是证明姚梵的确有天纵奇才吗!这个姚梵!在我面前隐藏的好深!”
黄慧生以为丁宝桢在暗暗鄙视他们的出身,昂着头瞪眼道:“大老粗怎么了?劳动人民都是大老粗!劳动人民创造一切!
主席就说过,历史上成就大事的大老粗有很多呢!咱们老粗具有五个优点,一是思想没有框框,不教条。二是爱惜人才,肯放手用人。三是尊重知识,从善如流。四是能吃苦,接地气。五是从实际出,不图虚荣。”
“姚梵还和你们讲这些?”丁宝桢诧异极了。
萧初开摆摆手:“丁先生就在府衙后院厢房住下吧,饮食都有人送来,但假若您意图逃跑,被战士开枪打死了,我可不负责。我们部队里还有一堆事情,告辞了。”
说完,萧初开领着黄慧生、帅大标二人离开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