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时离不得长安,永宁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在卢夫人的泪眼之中,搬去了乾元观。因为先前主持太上皇丧仪之事,她如今的地位也算得上是水涨船高,再回乾元观,不仅从当年的那间小静室搬了出来,而且竟是直接搬到了袁天罡隔壁的一个小院落,这待遇已经几乎是与观主持平了。
而且宫中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竟派出了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小道姑,过来专门服侍永宁。这多少让永宁心里有些不安,可是悄悄送信给房玄龄,房玄龄竟也只是让她“安心受之”,也并没有说出是什么道理。为着这两个突然多出来的小道姑,永宁咬着牙把自己的生活规律化,一句话不肯多说,一步路不敢多走,更不要提高阳公主、晋阳公主偶尔借着祈福的名义前来探看时,她的那副规矩样儿,着实让这两位公主殿下笑话了一声。
多少让永宁安心些的是,自打她搬来了乾元观,李治很安分地不曾到访过。虽然她心里也清楚,李治绝对不会是冲着什么不给她惹麻烦的念头才不来的,但是却也着实让她放松了不少。
只是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到访的频率却是极高的,这两位总是叉开了来,差不多每天都能见着一位。见了面之后,也总是从皇后的病情,一路说到李治去,让永宁避都避不开。
卢夫人也是一天几趟得往乾元观跑,来的时候还不是自己来,家里的孩子谁闲着,她也会一起带来,总缠着永宁连抄经书的工夫都没有了。
袁天罡见永宁这边这么热闹,居然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回回若是卢夫人来了,他若在,都还会过来打个招呼,实在有空的时候,还会哄着孩子玩会儿……折腾的永宁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眨眼,一个月的工夫就过去了,自打李世民亲自为长孙皇后祈福,斋戒了十余日后,长孙皇后的病情居然真的见轻了。虽然太上皇的身后事还没有收尾,但是长安城上空的阴霾却已经消散了不少了。
东征大军凯旋而归的时候,正赶上长孙皇后大安,李世民愈发地意气风发了起来,欢迎仪式搞得十分的盛大,甚至连永宁都得到了一个位置尚佳的席位观礼。
永宁也有些兴奋,别人不说,只单说这凯旋的人中有房遗**,就够她高兴的了。更别提在前线就已经被正名了的席君买,和一战成名的薛仁贵,这两位也算是与她颇有深交的,能有今日,她自然也不免替他们高兴的。
袁天罡的就坐在永宁的旁边,见她一脸的喜意,袁天罡捋髯而笑,说道:“看着这些将士,有何感想?”
永宁一愣,有些拿不准袁天罡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扭头看了他一眼,才抿了抿嘴唇,说道:“还能有何感想?威武,豪壮——”她捡了个最安全的说法,说完了,还不忘观察袁天罡的表情。
袁天罡微微一笑,伸手又朝着李世民和李治身边围着的近臣们指了指,接着问道:“再看看那边,你看出了什么?”
“什么?”永宁有些茫然地看了袁天罡一眼,完全没抓住重点,说道:“师傅是想说,我大唐如今猛将如云,能臣如雨,一派蒸蒸日上的盛世景象?”
袁天罡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手指忍不住又朝着那些文臣武将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是让你看看,那些人里,有多少是你认识的,有多少是经你的手,才踏进朝堂,平步青云的……”
永宁顺着袁天罡的意思,换了个角度去看那些文臣武将,倒真让她认出不少人来。她隐隐约约地开始有些明白袁天罡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了,只是心中的那点念头还没能成形。
袁天罡看着永宁依旧有些迷茫地眼神,轻叹了一声,说道:“后宫其实从来都与朝堂息息相关,或许你本是无心无意,可是那些因你而入朝的人,身上总是戴着你的印记的,且不说房家如何,便是有这些人在,你便入宫,也绝不至于走到绝路上去……”
永宁撇了撇嘴,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别说因我入朝的只有这么几个人,便是再多几个,又能如何?还不是皇帝的臣子?还不是生死荣辱系于皇帝一人之身?再说了,师傅这话也就是在这里跟我私下里说说便罢,若是传出去,别说是我,就是房家都吃罪不起……历朝明君,有哪个不忌讳朋党的?若是我真把这些人笼络了起来,怕是谁当皇帝都容不下我的”
袁天罡没想到永宁居然会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竟一时语噎。
永宁瞟了袁天罡一眼,微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话,师傅没跟别人提起过吧?”她实在是怕了袁天罡偶尔的脱线行为,明明长得一副仙风道骨,可是却经常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出来。
袁天罡的脸色有些尴尬,错过眼不敢直视永宁的双眼。
永宁被袁天罡的举止给吓得不轻,满脸惊色地一把抓停住了袁天罡的袍袖,急切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都跟谁提起过?快说”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毕竟这些天袁天罡的行程很单一,要推断出来他这些天都见过谁,并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袁天罡吭吭哧哧地把李世民给坦白了出来。
永宁的脸色立刻吓得白成了一片,她万没想到,袁天罡居然会把这件事直接捅到了李世民跟前。若是知道这事的人是李治的话,永宁倒还有些把握给遮掩下来,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袁天罡居然也会“一鸣惊人”了一回。她顿时便觉得头疼了起来,也立刻明白过来,为什么李世民会好端端地传话将她留在长安……
永宁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不安地问道:“这事你可有与我父亲提起过?”
袁天罡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最近除了在陛下跟前,我几乎都没遇上过房相,便是想说,也没机会说呀……那个,徒儿呀,这事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能得陛下**重,也是好事,你与晋王不是也能早些成事吗?总看你现在这样,为师这心里也是不落忍呀”
永宁抽动着嘴角,强忍着抽打袁天罡一顿的冲动,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现在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宜大吵大闹,但是她若是开口,对着袁天罡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于是,只能忍了
好容易等着欢迎仪式结束了,永宁立刻跑到房玄龄的马车跟前等候。等见着房玄龄,她是一点没敢隐瞒,从当年松明子带着她到处认识人,发掘人才开始,一直说到刚才袁天罡的那翻话,内容是尽可能的详尽,直接把房玄龄的眉头给说得锁在了一起。
本该去官署办公的房玄龄,被永宁这一番刺激,直接转道回了房府。这时房遗**已经回来了,卢夫人正抱着儿子哭呢,而高阳公主也坐在一旁陪着掉眼泪。一大家子人看见房玄龄这个时辰黑着脸回家,都知道怕是出事了,只是碍着房玄龄在场,倒是谁也没敢追问永宁怎么回事。
房玄龄甚至顾不得与房遗**说上几句话,便直接将永宁给拎到了书房,只剩下一家子的人,坐在那里琢磨起了永宁又做了什么坏事,居然会这么倒霉地被房玄龄给逮了个正着。
房玄龄一进书房,便直接备了笔墨,将永宁提及的那些与她有关的官员给列了出来,当然他不会是单列姓名,而是将官职署委都列了出来,然后看着纸上那十几个人、十几行字,房玄龄只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手指哆嗦地指着那张纸,问道:“这,这些都是你……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人?”
永宁赶紧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跟着松明子师伯四处走,师伯让停,便停,让我与人辩论,便与人辩论,我当时也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来了长安了……后来等我跟师伯分开之后,就再也没干过这样的事了,就是席君买与薛仁贵,也只是我路上偶遇,顺手救下的……那个席君买以少胜多大破吐谷浑的事,我挺钦佩的……”
“那么这些人来长安之后,你可与他们见过面?”房玄龄听了永宁的辩解,倒觉得事情或许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急忙问道:“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们认识?”
永宁微微一愣,然后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道:“虽然有些人远远地见过一面,却都没有说话的机会,应该不会有别人知道我们认识,想来就是师傅也是从师伯那里知道的,多从来都没跟人提起过这个的……”
房玄龄听闻此言,才算是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将房遗直、房遗**兄弟俩一并叫进了书房,将那张纸上的十几个人名让这兄弟俩都记了个清清楚楚,这才郑重地交待他们兄妹,以后不准与纸上写着的那些人私下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