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蒋泊收了器材,继续和耗子一人拖一个行李箱,原路返回外婆家,吃晚饭。【高品质更新】小甜和外婆还是走在前面,说说笑笑,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落到阡陌边的瓜藤下。
晚上耗子打杂,小甜下厨烧饭。配清蒸鱼的葱切成了条形丝,白萝卜炖汤前加了盐,排骨下锅时加了糖,米饭用电饭煲蒸的,里面加了切片的苹果。
“便宜的苹果酸,只能加到米饭里吃。”小甜解释。
外婆给蒋泊夹了鱼,鱼头下两寸的脊背肉,最好的,“你尝尝,一铃做的。”
其实蒋泊不曾想到她会做饭。
唐小甜却说这是应该的,“穷人家的孩子嘛。”早当家。
蒋泊听后,没多说什么,只是用自己的筷子,将外婆夹来的那块最嫩的鱼肉夹给了小甜,骗人地说:“我不喜欢吃,”给你。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被电视机里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掩了过去。
说着家常话吃完饭,宋浩,小甜和蒋泊驱车返回镇上。
宋浩被同学叫去疯了。
小甜买了白纸和彩笔,去了蒋泊住的小旅店。
今天不是十五,新月,却特别亮,通透的鹅黄色,放佛是谁轻轻掸落了月亮上面的星尘。
蒋泊住在一楼,外面就是小花园。他在房间门口撑了一张桌,摆上两把椅子,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又泡了一壶茉莉花茶。等着看昙花开。
要开的那盆昙花已经半人高了,十分繁茂,翠绿的叶子上挂着白里泛红的花骨朵。
听说昙花又叫月下美人,开花时甚美。小甜没见过。
过道挂了一盏老式的铁皮罩子白炽灯,四周扑着飞蛾。温热的风里夹着泥土清苦的味道。偶尔有几声虫鸣。
唐小甜中途回家洗了澡,换了宽松的长袖长裤,棉布的,没有什么剪裁可言,式样有些土。
怀孕之后,小甜就不再用吹风机了。在家用干毛巾擦了几圈,没干透,却再一次把头发扎了起来。她担心蒋泊忍受不了。
小甜趴在桌子上,一张一张地,手绘着宣传海报,画了很丑的玉米和太阳,和幼儿园小朋友差不多的水平。蒋泊说帮她,她却不愿意,非要自己来。
俗话说“单反穷三代”,摄影这个爱好是烧钱的。乡下人眼里的摄影就是拍照。花十块钱,到照相馆里找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师傅,站在镜子梳理梳理衣服,再用一把沾水的塑料梳子捯饬捯饬头,最后对着一个傻瓜相机,喊茄子的玩意。他们不懂文化人眼里的艺术。
小甜想做一些改变,让乡邻乡亲见识一下,也赶一回潮流,特别是村里的准妈妈们;想蒋泊用高光相纸拓下她们的慈眉善目,留下那等待新生命到来时双眼里的盈盈水波。
在这片和她一起长大的田地里。
蒋泊坐在小甜旁边的椅子上,隔得不近。他穿着棕色的帆船鞋,大卖场的短袖短裤,四肢都露着,看得见因为运动而变得型的肌肉线条。
“你穿这么少,诱色呢。”唐小甜抬头,笑着喊他,“要不你再离我近些?”
“……”调戏呢?蒋泊拿了桌上的一张四方白纸,遮住脸。
“放下来,别挡。”
“……”凭什么?
“这是我的纸。画海报的。”
“……”蒋泊只好乖乖放了回去。
小甜搁下彩笔,搭上他的手臂,轻轻滑过,撩骚起鸡皮疙瘩,“手感不错。”
“……”想再来一炮?
唐小甜又卷起自己的长裤长袖,露出白嫩的大腿,“早知道,我就不穿这么多了。真不方便。”
蒋泊被勾起了火。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站起来,把椅子挪到小甜身边。
小甜高兴地笑了,“就该这样嘛。”
蒋泊受到鼓舞,伸出手臂,想去搂她。他喜欢她身上茉莉花的味道,甚至喜欢上了她盘起的黑色长发。
小甜却叹了口气,说到:“这下,母蚊子们终于可以不咬我了。”
“……”蒋泊好想死。
“脖子,你完全是人肉灭蚊器。”小甜拉拉自己的衣服,“你看我,为了不被叮,非得穿这么多,差点被热死。”
“……”蒋泊“腾”地站起身,阴着一张脸走出小花园。
麻痹,傻鸟!去你妈的!他在心里默默骂。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小甜将那些粗陋的海报画好,写了宣传语。
蒋泊终于肯回来了,抱着一个棕色的陶土花盆,里面装着土,还放了一个不锈钢的剪子。
他冲着小甜说:“老板娘说送你一东西。”
“什么?”送半盆土?小甜想笑。
“昙花。”蒋泊把花盆放在小甜脚边,“你看,土都给你装好了。”
“……”这朵有洁癖的奇葩亲自挖的?
“老板娘说剪下一截叶子,晾一会儿,插在土里,回去就能活。”蒋泊看指着门口,“你看,正说着,她就来了。”
老板娘笑着招呼了小甜,接过蒋泊递过去的剪子,挑了两片肥厚的叶子,咔擦咔擦剪掉,搭在花盆边,用口音颇重的普通话说:“我这一盘也是别人送的。以前只是一片叶子,就这么长”,老板娘比划了一下,大概二十厘米,“你看现在,换过几次盆,都长这么高了。后面几盆小的都是用它的叶子扦插的。”
小甜听着觉得美:“生机勃勃的,真喜人。”
“所以,我也找老板娘要了一些,”讨个枝繁叶茂的寓意。蒋泊说。
等蒋泊将那盆新扦插的昙花叶拾掇好,唐小甜坚决把这个“人肉灭蚊器”喊到了身边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她一边还忙着和豆豆发短信。
豆豆在说那个大学生男朋友的事情,说他的学生宿舍条件太差了,连空调都没有,夏天要怎么熬,干脆自己掏腰包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过去找他也方便。
小甜没念过大学,不知道宿舍的条件到底有多差,但她想,住那里的肯定不止豆豆男朋友一个人。别人都能过,为什么偏偏他挨不住,要搬出来,关键是用豆豆的钱。不像话。
她皱起了眉。
“喂,”傻鸟,蒋泊喊唐小甜,“昙花开了。”别玩手机了。
小甜应声抬头,朝那盆昙花看去,起初只开了一朵,粉红的花萼还将花苞裹着,似开似合。慢慢地,它的花瓣一片一片舒展开,淡黄色花蕊探出了头,有些羞,像个小姑娘。其他的花骨朵见了,放佛也壮了胆子,有模有样地学着,将那晶莹剔透的白色花颜绽放在了在皎皎月光下。
小甜顺势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用来当壁纸,太特么美了。”
蒋泊也懒得去拿相机,打算用手机拍,结果摸了摸裤兜,没找着。是不是刚才铲土或者扦插的时候掉出去了?他对着小甜说,“借我一下你的手机,我找不到电话了。”
唐小甜“哦”了一声,切到主菜单,递给了他。
蒋泊输了自己电话号码,正准备低头找,却见到小甜的手机屏幕上赫然亮着“钱来了”三个字。他的眉峰立马聚在了一起,当即挂掉电话:“怎么非要输这么个名字?”
小甜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是事实啊,你给我钱养孩子嘛。”
“……”多么直接的答案。只谈钱。蒋泊心里却酥麻一片,像谁用刀子割破了毛细血管。
小甜又说到:“放心吧,你每个月打给我的,除了我自己必要的开支,都会留给宝宝。”
“不是……”蒋泊的眉毛收得更紧,藏着他的举棋不定,“这个孩子,其实,我们可以一起……”他没有勇气说完。
唐小甜却能猜到大概。她的背脊冷冷地抽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甜曾经从不信这帮纨绔子弟的话,虚假至极。灯红酒绿之中,一帮衣冠禽兽可以对着叫不出名字,认不出相貌的女人反反复复说着甜蜜的话,说给这个人听,说那个人听。放佛那一句“我爱你”就成了一句上床的最快口诀,让男人们个个如法炮制,精于次技。
但蒋泊似乎是个例外。
纵然他以前的态度总是很倨傲。但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克己的人,不说妄言,不打诳语,也从不留恋浮华和笙歌。
小甜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想,如果,是说如果的话,蒋泊能和她一起,看着宝宝一天一天长大,目睹孩子的牙牙学语和蹒跚走路,总是令人欣喜的。
那时候,身为人父人母的他们,可以一起,在每个清早去亲吻孩子的脸颊,在傍晚带着它去公园散步,去看冬季也不掉叶的树和初春时盛开的兰花。
再或者,他们两人可以和宝宝在周末一起给昙花浇水,这盘作为父亲的蒋泊亲手扦插的植物。教会孩子善良,让它一直对这盘花好。然后,在它长大成人的时候,这枝早已不知换了多少次盆,却依然生机盎然的昙花,在夜晚为了它怒然绽放。
如此的日子,时间来了一些,又去,平凡到安宁。
真让人神往。
蒋泊说他们可以一起……
这个留白的承诺,亦或是一句词不达意却缱绻的情话,无疑像一阵绿青色的风,吹进了小甜心里,吹掉片片鳞甲和层层包裹,吹得一汪平静的池水生了皱。
唐小甜咬住嘴唇看着蒋泊,看着他清冷的脸颊和狭长的双眼。他的身后月落枝头,有满树繁花,洁白的花朵挂在绿色的枝条上,层层叠叠,灿然地连城一片,盈盈如雪。
“我也……”她想回一些情深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叮叮叮地跟炸了似的,是蒋泊的手机,落在了花坛里,正一个劲儿地闪着。原来在那儿。
蒋泊向来讨厌吵,很烦,不愿接,等着对方挂。谁知那恼人的声音竟然没完没了地响着。
“不知道是谁,”不长眼的。蒋泊尴尬地说了抱歉。
“你去接吧,指不定是急事呢。”小甜从蒋泊手里拿回手机,放佛自己也有事儿忙,“我都把豆豆忘了。”
蒋泊走到花坛边,拾起土里的电话,抖了抖泥,一看,是赵东临的。他按了接听键。“到底怎么了?”打这么急。
赵东临在那边喘了一大口气,说了一句听上去似乎稀疏平常的话,却如利剑一般洞穿了心脏。蒋泊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小甜问他。
蒋泊皱着眉,嘴角却咧开了,“东子刚说,卿青回来了,在机场。”
“嗞啦”,放佛有什么被撕破了。
小甜骤然觉得自己也放佛跟外婆一样,得了关节炎,在这潮湿的西南蔓延开了隐隐作痛。
她握紧手机,斜了一些视线,看向花坛。两个小时过去,最初开的那一朵昙花已经败了,闭合了花瓣,蔫答地垂了下去。
唐小甜恍若不闻,只是笑了笑,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个愚蠢念想,放佛是打马而过。她低下头,继续和豆豆发短信。她说:“我刚才看见了昙花一现。”
逆天19_逆天全文免费阅读_19第19章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