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儿, 你急什么,我哥还能跑了?好歹是个姑娘,矜持些。”谢正钊趁乱轻佻调侃。
混账!
乔瑾心头火起,面无表情答:“公子狩猎归来,迎接他是我的本分。”语毕,她快步走开。
下午在庄子里,谢正钊仗势要茶要水, 乔瑾见其胡搅蛮缠毫无修养,索性借故落水头疼、关上房门避而不见。她没料到, 对方竟仍未收敛, 险些当场变了脸色。
同时, 谢正钦等人纷纷勒马, 何升笑容满面, 抢步上前接过缰绳, 赞不绝口:
“公子果然好身手!您一出马,总是大丰收。”
“哎呀, 瞧瞧那两头獐子,真够肥的, 烤起来肯定滋滋冒油!”何升夸完了, 才禀道:“钧公子和钊公子,带着一个姓金的公子, 他们是午间到的。一听说您进山打猎, 便笑称等着吃烤肉, 老奴都给安排了客房。”
“知道了。”
谢正钦颔首, 悄悄留意远处,心不在焉地吩咐:“老规矩,烤肉下酒。”
“是!”
“来来来,把这些都搬进去。”张诚拍拍手,帮着何升吆喝,众仆七手八脚地抬猎物、牵马、收拾弓箭水囊等物。
乔瑾迟了一步,微喘,跑近道:“公子可算回来了!今日还顺利吗?为什么怎么晚?都快天黑了。”
瞬间,奔波整日的辛劳不翼而飞。谢正钦昂首阔步,往庄里走,低声答:“顺利,这不算太晚。你怎么换了这身打扮?”
乔瑾闻言,垂首看了看自己,避重就轻答:“奴婢没带换洗衣裳,借了小红的。”
谢正钦点点头。他虽不明内情,却发觉对方眼神躲闪了闪,顿时心生疑虑。
对面,谢氏堂兄弟俩自持身份,故意放慢脚步,拒与下人们一道。待接近时,谢正钧满脸堆笑,亲热地说:
“正钦,秋闱在即,没想到你居然有心思出游。”
“四哥。”谢正钊讨好地喊。
四哥?乍一听,乔瑾有些想笑,虽然她知道谢正钦在堂兄弟中行四。
谢正钦停下脚步,天性含蓄内敛,微笑道:“钧哥、钊弟,今儿真是巧了,难得碰面,一会儿后院烤肉,咱们好好聊聊。”
“这是自然!”谢正钧哈哈大笑。
“我们一听有烤肉吃,就厚着脸皮赖下了。”谢正钊收起狂妄纨绔的面孔,勉强像个斯文人,说:“哦,对了,四哥,我们带了个朋友,他叫金文辉。”
在南庄,谢正钦是主人,礼貌地顺势问:“金公子人呢?”
“他钓了一下午的鱼,刚进去,稍后再引见。”谢正钧答。
乔瑾侍立一旁,安静聆听。
谢正钦便道:“既如此,大家都先坐坐,等庄头收拾妥当了,后院见。”
“好极!”
“奔波一整天,四哥想必乏了,不必特意招呼我们,快进屋歇息吧。”谢正钊体贴道。
乔瑾默默叹息,暗忖:第二只变脸精。
谢正钦暂别堂兄弟,熟门熟路,一进专用的上房,立即脱外衫。
乔瑾拧了块帕子递过去擦手,而后奉茶:“公子,喝茶。”
“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谢正钦没头没尾,却胸有成竹,状似随意地问:“和庄头女儿闹起来了?”
乔瑾忙否认:“没!我们聊得挺好的,她很友善,也热情。”顿了顿,为防恶人先告状,她早有打算,主动禀告:“不过,今天闲逛的时候,奴婢和小红不慎挡了您亲友的道,让路时掉溪水里了。”
“落水?可受伤了?”
乔瑾摇摇头:“没有,奴婢和小红都会水。”
谢正钦放下了心,疑惑问:“你们让路至于让到跳溪?”
“对方骑马啊。据称马儿受了惊,所以跑得有些快。”乔瑾微笑告知。
谢正钦一听就明白了,沉下脸,皱眉说:“他们纵马?溪流两旁全是庄稼,雇了好些当地村民收割,我带人路过时总是勒马,他们倒好,田间小道玩儿赛马!”
“公子息怒。”乔瑾目的达成见好就收,反而劝道:“您刚病愈,不宜动气。”
“我在此,他们也那般放纵。”谢正钦语调平平,难免生气。
乔瑾倒不屑落井下石,忍笑道:“您误会了。钧公子和钊公子事先并不知您在此,一听说——咳咳,他们就打住了,没再纵马。”哈哈,他们一听说,立刻怕了。
“万一踩伤路人,岂不糟糕。”谢正钦不悦地板着脸。
“谁踩的就叫谁负责。”
谢正钦提醒道:“这是南庄,罪名只会扣给咱们府。”
“也对。”乔瑾心不在焉,苦闷无处倾诉,焦心得无以复加,万分难受,小声地嘟囔:“唉,我丢了一样东西,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喝茶的谢正钦抬头问:“什么东西?”
“一幅画儿。”乔瑾无精打采,叹道:“对别人而言,只是拙劣涂鸦;但对奴婢而言,却是得意之作。”
“大概掉哪儿了?”
“不知道。可能是街上,也可能是半路上。”
谢正钦无计可施,只能宽慰:“画艺总是精益求精,你多习练揣摩,日后会作出更得意的。”
那支簪子,费了我多少心血?实在令人焦急不甘。
苦恼只能自行排解,乔瑾无可奈何,强打起精神,提醒道:“公子,热水已备好了,请去沐浴,而后用晚膳。”
忽然忆起庄门口的推搡举动,谢正钦略一沉吟,欲言又止——事关外男与姑娘,不便草率发问。
乔瑾毫无所察,尽心尽责,劝道:“您一身的汗,仔细猛吹了夜风着凉。”
谢正钦起身,若无其事。
“请。”
乔瑾提起备好的竹篮,内有干净衣衫、帕子、胰子等物,行至浴房门前时,她自然而然地把竹篮一递。
谢正钦愣了一下才接,没说什么,径自入内沐浴。待他洗净回房,外间桌上已摆了粥汤和几样清淡菜肴,只听乔瑾说:“烤肉必少不了喝酒,公子请先用些清淡的,以免伤胃。”
“这些是你做的?”谢正钦嗓音低沉浑厚,隐带笑意。
乔瑾一怔,诚实地摇头,讷讷答:“奴婢惭愧,可没这好手艺。这些是何庄头吩咐厨房做的。”
“……哦。”
入夜后,山风飒爽,无数虫鸣交织成一片。
“原来是这样烤啊,我孤陋寡闻了。”乔瑾很是开了一番眼界,定睛细看:
南庄固然比不上谢府富贵雄伟雕梁画栋,但胜在宽阔幽静。后院有宽大的凉亭,四面各摆放一个扁长炉子、上铺着细铁丝网,桌上整齐排开匕首、叉、糕点果子和各式器皿,以及必不可少的香料。
“大人一向反感烟熏火燎,公子也不太喜欢,只是惯例罢了,倒是底下人特别爱吃。”张诚朝凉亭外努努嘴,兴致勃勃,说:“待会儿咱们在那儿吃,敞开肚皮,管饱!”
乔瑾笑答:“好啊。”
两刻钟后,凉亭内飘起了肉香。
谢正钦是主,举杯道:“村野简陋,只有粗茶薄酒,怠慢了。此间无长辈,三位大不必拘束,一如在自家中才好。咱们同饮一杯、敬皓月良辰,如何?”
“来来来!”
“请。”
“喝!”
四人皆是一饮而尽。
席间由何小红与乔瑾沏茶倒酒。其中,何小红负责相邻的谢正钧和金文辉。因此,除了正主谢正钦,乔瑾又对上了谢正钊。
唉,真是仇家路窄。乔瑾面色如常,低头先给客人满上酒,随即返回谢正钦一席。
金文辉是外人。他起立举杯,面朝谢正钦,恳切道:“久仰大名,承蒙有幸并朋友的引荐,金某得以结识公子,委实意想不到。这一杯酒,金某先饮为敬!”
“你我年龄相近,金兄客气了。”谢正钦沉稳得体,陪了一杯。
接下来,便是热热闹闹的敬酒、劝酒,谈天说地。
酒过一旬,两个侍女端着酒壶忙碌穿梭。
谢正钦看得心里很不舒坦,遂吩咐:“我们自己斟更有趣,不必伺候,你们下去吧。”
“是。”
乔瑾松了口气,与何小红一道离开凉亭。
张诚等人见状,飞快挪了两个位子,招呼同伴入座,围炉烤肉,其乐融融。
客人酒酣耳热时,谢正钦喝得少,目光清明。
谢正钧和谢正钊对视几眼,后者状似自责,懊恼提起:“四哥,今儿我和钧哥差点儿坠马了,真危险呐。”
“哦?怎么回事?”谢正钦挑眉注视。
谢正钧接腔解释道:“当时我们骑着马,不料钊弟的马受惊飞奔,把走在溪边的两个人吓得落水,其中之一是你的丫鬟,幸而没出事。我们也吓住了,当即致歉,赔礼她们却都不要。”
对方主动坦白,谢正钦眉头紧皱,虽未点破,却以兄长的身份威严告诫:“惊马恐伤人。往后入了南庄,要赛马就去东面草地,不可纵行田间。”
“我们原就是想去草地,谁知马受惊了。”谢正钊也皱眉,郑重承诺:“四哥放心,我记住了。”
话已至此,谢正钦只好嘱咐道:“往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明白!”
“什么赔礼?根本没提啊。”凉亭外的何小红耳朵尖,她撇撇嘴,直白地说:“钧公子和钊公子又演戏了。”
“又?”
何小红憋屈已久,她生性耿直,耳语说:“我看出来了,你也讨厌他们。他们总是蛮不讲理,私底下那架势,比咱们公子神气一百倍!钊公子还嘲笑我是‘村姑’、‘丑丫头’、‘土胖妞’,嘴可坏了。”
乔瑾爱莫能助,同情地安慰:“别往心里去,他们再神气,在南庄也只是客人。来,吃烤肉。”
宴从日出西山起,持续至深夜。
散席时,谢正钊酩酊大醉。
“公子,漱漱口。”乔瑾吃饱喝足,返回亭内沏茶。
谢正钦接了茶,吩咐道:“送他们回房,好生照顾着。”
“是。”庄头何升有条不紊地安排小厮搀扶客人。
不料,醉得趴桌的谢正钊忽然坐起,一把推开仆妇,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嚷:
“臭老婆子,滚、滚开!”
“我、我不要你伺候。去,叫小乔来,老子要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