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玄奘(1 / 1)

摩昂打心里认可凌越的话,道:“我真该带你去见见我父王。凌兄,你有什么打算?”

“我以前谨小慎微的行事,生怕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后招来杀神之祸,但最后还是多次差点命丧黄泉。谨小慎微是死,轰轰烈烈也是死,那我宁愿选择轰轰烈烈,就像齐天大圣一样。更何况,真正轰轰烈烈了,也不一定会死。”

“你准备怎么轰轰烈烈?”

“两条路并行,一是守好我洛水的根基,并逐渐扩展势力;二是向西发展,打造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国度。”

摩昂再次陷入沉默。

“据我所知,四大部洲中,龙族在西牛贺洲的势力几乎被压缩殆尽,摩昂兄,你做为龙族太子应该知道,元会的终点是灭世,任何生命只要达不到天道修为,都会在灭世中灰飞烟灭。而仙道修者到出神境后期之后,对信仰和香火的依赖会越来越重,若没有自己的势力,进入天道几乎是空谈。”

摩昂是个果决的人,他很快就有了决断。“我跟你一起干,不过在干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凌越稍一思考便有了答案:“你要断了跟龙族的关系?”

“是的,我们做的事风险太大,一朝失败,我不希望连累到龙族。”

凌越想到了小白龙,道:“你的弟弟敖烈是不是已经被逐出家族了?”

“是的,三弟性情暴烈叛逆,当年被逐我还替他难过了一阵,现在看来,反而有利于我们计划的推进。”

两人商讨了细节问题后,便各奔东西,自作准备去了。

戚落和小六的失踪,让凌越如鲠在喉,他敢肯定是摩尼和天庭一起做的手脚,他没有对方的下落,只好打草惊蛇,让对方主动来找自己。

大唐江州,金山寺。

凌越变身云游和尚到访金山寺,与数名寺僧讲经参禅。他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以及两世为人对佛宗经文的理解,几番说法,竟震住当场数僧。

在寺僧的引荐下,凌越见到了法明爱徒玄奘,此外还有几个和尚。

玄奘年方十八,通晓经文,聪明智辩,只是目光中透着一丝不羁和好胜,一看就是六根未净。

凌越心道:“看样子,十八年的青灯古佛,并未完全磨灭他的少年心性。”

坐而论经,玄奘口若悬河,出口成章,辩的众人包括凌越在内,都无言以对。

这时,一个酒肉和尚大怒道:“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甚么鬼!”这可算是人身攻击了。

玄奘少年心性,当场便发了火,跟酒肉和尚争执起来。

眼看两个和尚要打起来,其它僧人赶紧劝架。

凌越暗中使坏,将劝架人的力量卸去,让玄奘跟酒肉和尚扭打在一起。

玄奘力量并不小,奈何酒肉和尚是有些武功的,打人不成,反倒自己受了点小伤。

后来,法明将玄奘带走,将酒肉和尚驱逐出金山寺,此事才罢。

凌越化作灰尘,暗中跟着那酒肉和尚。

到了无人之处,酒肉和尚哈哈一笑,变成了一名须发皆白的仙人,竟是那南极星君。南极星君驾遁光而去,看方向应该是江州府。

凌越没有跟上去,大概一个时辰后,看到玄奘穿着粗布僧衣,走下山来。

凌越也到江州府,并在府衙内见到了杀害陈光蕊的元凶刘洪。在凌越印象中,刘洪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大胡子一身横肉,目光凶狠,但今日一见发现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刘洪相貌清秀,虽然称不上满腹经纶,但也是文采斐然,生活考究,举止文雅,看起来,年轻时应该是个受过良好家教的官家少年。

凌越又观察了刘洪跟殷温娇的日常起居,发现二人举案齐眉,相当的恩爱。再看二人,男的俊俏,女的秀美,虽近不惑之年,依然看得出当年很般配。

凌越不以为异,静观其变。

结果看到玄奘找到府衙与殷温娇相认,殷温娇到金山寺舍僧鞋。为母子相认,玄奘甚至脱鞋,露出少了一个脚趾的脚。

殷温娇看到玄奘的脚,脸露惭色,不过,旋即母子相抱大哭。

殷温娇叮嘱玄奘,让玄奘到洪州万花店找到祖母,然后再到长安殷开山丞相府内去认外公,并让外公启奏皇上调兵遣将,数千里奔波,到江州来杀刘洪。

凌越心中感叹,摩尼如此安排,以玄奘之聪明,虽然暂时被母子相认的激动蒙蔽,但冷静下来后肯定能看破其中的疑点。

玄奘只身前行,连日奔波,不一日到洪州万花店,与昏眼的祖母相认。玄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用舌尖舔祖母的眼睛,让祖母眼睛复明。

玄奘为金蝉子十世转世,没有丝毫法力,显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室外,凌越看到一片光影远去,仔细分辨,依稀能看到光影中窈窕的身影,以及那个手托净瓶的姿势。

长安城,认下玄奘的殷开山丞相奏知唐王之后,领了六万御林军,浩浩荡荡开往江州。

玄奘自然是随军的,他看着这军容威武的唐军,虽感到荣耀,但也满腹疑问,问道:“杀刘洪一人,何须六万御林军前往洪州?”

殷开山道:“刘洪在江州十八年,根深蒂固,不如此不足以连根拔除。”

玄奘想继续深问,但见外公脸色不郁,便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六万大军兵临江州,没有任何意外,刘洪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擒。

刘洪被枭首后,玄奘带着他的尸首随军到了江州。

玄奘亲自动手,剜取刘洪心肝,拜祭陈光蕊亡魂。

玄奘如此做派,可跟西游路上贪生怕死,胆小懦弱的表现完全不符。

陈光蕊被洪江龙王活生生送还,殷温娇眼见陈光蕊活了过来,脸色大变,哭啼啼的寻死觅活被众人拦下。

一行人回到长安,唐王封赏陈光蕊,眼看陈家大兴,尽享天伦之乐时,陈夫人殷温娇却从容自尽,算起来,这已是书中提到的第三次自尽,终于成功了。而玄奘却看破红尘,入洪福寺修行。

刚刚聚在一起的一家人,再次生死离别。

这让殷开山丞相办的家庭团圆会,显得格外讽刺。

凌越心道:“摩尼,你们为了让玄奘看破红尘,安排了这么一场跨度长达十八年的闹剧,也真是辛苦了。”

是夜,月明星稀,凌越拎着一壶酒,提着一些干果到了洪福寺后山。这里,十八岁的玄奘正在独自参禅。

玄奘见凌越出现,道:“你怎么来了?”

玄奘长安,江州两头奔波,凌越曾经帮助过他几次,因此两人早就相识了。

“恩人来了,还带着酒,你就不能欢快的跳过来,跟我共饮几杯吗?”

“我现在是出家人,不能喝荤酒。”

“出家人不能喝荤酒,就能辱尸吗?”

玄奘古井无波的脸上顿起波澜:“我那不是辱尸,而是杀仇人拜祭父亲。”

“是杀仇人,还是杀亲人?”

玄奘暴怒:“你胡说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奔波万里,本欲替父报仇,却不料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玄奘豁然站了起来,将身边的木鱼青灯全都推翻在地,浑身颤抖的说道:“你胡说!你胡说!我父亲是陈光蕊,不是刘洪!”

凌越平静的看着玄奘,斟了一杯酒,递给玄奘。“棋子,始终要受人摆布的。要么任由摆布,要么...”他没有再说下去。

眼泪自玄奘的双眼中溢出,他不敢与凌越的目光对视,只是茫然的四顾,仓皇的躲避着。

“想哭就哭吧,想喊就喊吧,在这荒僻的后山,也只有我和鼠蚁蛇虫能听见了。”

玄奘一把夺过凌越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他们暗算我,你也要害我!我只想一辈子在这后山参禅悟道,你为什么要让我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情?”

玄奘放声的大哭,放肆的呐喊。现在的他不是扬名后世的唐玄奘,不是西游路上贪生怕死的唐僧,更不是被西天封的旃檀功德佛,他只是一个被算计了的十八岁少年。

别人的成人礼都会得到父母的祝福,他的成人礼却是踏在父母的尸骨上举办。

酒入愁肠,人自醉。凌越在一边静静的听着玄奘含糊不清的唠叨,就像是听多年不见的老友在倾诉。

瑶瑶、李拾缘、杨坚,一个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名字,最终都落款在玄奘这个名字上。

“我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和尚,虽然会偶尔顶撞下师傅,偶尔偷点小酒吃点狗肉,偶尔在师兄弟里面出出风头,可是瑕不掩瑜,我在金山寺里,是经文背的最好的,参禅参的最棒的。南朝多佛寺,我就想着长大了,自己到其它寺庙当一个方丈,然后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可是...”

“可是我看到了那份血书,与事实不符的血书。我到了江州府,看到母亲容光焕发,端庄秀美,完全没有被人逼迫的一丝迹象。我就在想,母亲,这个人杀了我的父亲,还要杀我,你怎么能跟他做十八年的夫妻?”

“这个人,你不是水匪吗?你为什么能当上江州知府而不露出任何马脚?你为什么十八年来一直待在江州任上,不升不降,不调不遣?你为什么能连续十八年不去长安拜会殷开山,而对方也不要求你去拜会?”

“我当时真的想不通,后来,母亲到了金山寺,我脱鞋让她看了我的脚,我自打记事就少了一根脚趾头,为此小的时候没少受到伙伴们的嘲笑,为此还曾经自卑过。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脚趾头是被我的亲生母亲咬掉的。母亲,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真心想留一个后日相见的证据?若为后日相见,也不用下此狠手吧?”

说到此处,玄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愤懑的大喊了几声。

“在洪州,我用舌尖治好了祖母,哦不,那不是我的祖母,我治好了那老人的眼睛。在长安,殷开山见到我的那一霎那,跟母亲一样,不是大喜,而是惊慌。你们有何惊慌的?”

“唐王,你向来睿智聪明,二十几岁便平定了天下,上朝以来,政治清明,万国来朝,如此英明的皇帝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水匪,就让丞相调动六万御林军,千里迢迢赶往江州。一个水匪,值得你这样吗?或者说,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水匪。”

“母亲,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杀,我救你一次两次,可没能救你第三次,你最终还是舍我而去了。你这么急匆匆的去,坚决的去,是愧对我和陈光蕊还是,想追随那个人?或者,都有吧。”

“我曾经问过你我的怀疑,每次你都很慌张,到死你都不肯告诉我实情。我真恨,苍天,你为何要给我这么一个脑袋?让我自己想明白了那么多的事情,又让我查到了那么多的事情。”

“十八年前,母亲,你那时候还没我现在大,但是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你未婚先孕。丞相府在一片混乱后,举办了抛绣球招亲。陈光蕊,你还是真是个倒霉蛋,在场几百个人,怎么就是你偏偏被砸中了。”

“你和陈光蕊匆匆忙忙的举办了婚礼,然后匆匆忙忙的被外派到江州,然后到江州的时候,你的肚子已经遮不住,开始变大了。陈光蕊起了怀疑,不过他不敢声张。洪州,那个人和李彪相约出现,将陈光蕊推入洪江,然后,你当然不会为了陈光蕊自杀,而是跟那个人一起到了江州,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抛弃我,不过,在这一路上我认识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称呼他朋友还是混蛋,他告诉我,我的使命是去西天取经。你也隐隐约约告诉过我,你做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我最终还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一个棋子,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我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玄奘喝了一口酒。

大醉。

凌越将玄奘扶到床上,让他睡下。

玄奘兀自喃喃的说着:“我不做棋子,不做棋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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